第28頁
季老太爺年事已高,由他來主持這場壽宴,季函邁入正廳的門檻,立刻四下靜了一瞬,有人寒暄著迎上來,“首輔大人,許久不見,近來朝中變盪頗多,難得您能回來祝壽……”
“陳侍郎。”季函低沉中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宮中雖諸事繁忙,但祖父大壽還是該回來盡一份孝。”
當角落瞎轉的葉流州聽到這句話,頓覺萬事休矣,最不想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
他只能屏息靜氣,避開雜亂的腳步聲,快步向外走去。
季函邊和身邊的賓客說著話,漫不經心地一抬眼,看見一個頭戴帷幔的男人走過旁邊,微微一滯,那個身形說不上來的熟悉,讓他皺了眉,當即隨著男人轉過身,喝道:“站住。”
葉流州完全當做沒有聽到,腳下的步伐仍不停,手腕卻突然被人大力扯住,他整個人被帶起偏過身來,白紗在空中微微飄動。
第27章 鬆手
那面容隱在拂動的白紗下,看得並不真切,季函拉住男人,接著不由分說便去摘他頭上的帷帽,不料對方卻抬手一擋,攔下了他的動作。
季函眯起眼睛,陰沉著開口:“你是不是……”
兩人在大廳中央對峙,賓客們皆向他們看來,旁邊的陳侍郎一頭霧水,訕訕地開口:“季大人,您和這位認識?”
季函並不看他,目光轉向了門口兩邊的護衛,冷聲道:“來人——”
葉流州繃緊了神經,所有脫身的方法全被打斷,若是在這裡被抓住,季函一定會發現他的身份,那麼他就將被重新關回皇宮。
護衛朝他的方向走來,葉流州能感覺到季函陰晴不定的目光打量著他,袖袍下的手心微微泌出冷汗,正當這時一道冰冷的聲音在耳後響起,“季首輔,你抓著我的人做什麼?”
許延從正廳門前轉了出來,身形高大,眉目冷峻,無數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護衛遲疑著停下腳步,他徑直大步向前,抬手拉著葉流州往身邊一帶,同時一寸寸抬起森寒的視線落在季函身上。
季函沒想到有人膽敢阻撓他,仍是抓著葉流州的手腕不鬆手,緊皺的眉頭壓著一絲怒氣,陰鷙地看向許延。
兩人的目光里都像是含著鋒利的刀子,大廳里安靜至極,葉流州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好保持原狀夾在中間木然站著。
季函盯著許延片刻後道:“季六?祖父倒是把你給招回來了?”
許延絲毫不留情面地道:“放手。”
季函冷冷一笑:“如今你可知你在跟誰說話?”
“我跟誰說話你難道聽不見?”許延不耐煩地重複道,“松、手。”
近距離的陳侍郎聞言立刻膽顫心驚地抖了抖。
季函身處權利巔峰,往來官吏無不對他謹言慎行,已經很久沒遇到過這種不看臉色單刀直入的人了,當即額角青筋暴起,怒火在胸腔中騰起。
他還沒來及發作,廳外湧進來一堆朝中權貴和族中弟子,紛紛向季函寒暄問候。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自然不好做有失身份的事,只能盯著葉流州慢慢地鬆開手,接著眼風陰鷙地一掃許延,意思梁子結下了,轉身面向眾人。
許延絲毫不以為意,看向葉流州低聲道:“怎麼回事?你看不見亂走什麼?怎麼不在偏廳等我?”
葉流州面對他好半天沒有反應,只恍恍惚惚地跟著到走到角落一處案幾邊坐下。
許延給他倒一杯茶,他接著沒喝,仍是有些發怔。
不過一會兒,季老太爺在眾人的擁簇中走了進來,在座冠蓋雲集,道賀聲此起彼伏,侍女們流水一般端上佳肴,壽宴在杯觥交錯間開始。
葉流州的焦距慢慢回神,聽見許延在身邊問:“你還戴著帷帽做什麼?”
兩人坐在最後面,即使戴著帷帽也不太引人注意,他含糊回道:“沒必要取下來。”
接著壓低了聲音也能聽出裡面的追悔莫及:“你怎麼不早說你是季家的人?”
“那不重要,我十多年沒和他們往來,與陌生人無二。”許延不以為然地道,“況且,馬上就徹底不是了。”
葉流州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我們何時走?”
“還有些事沒解決,要等等。”許延停了片刻,面色沉靜地道,“季函在看你,你認識他?”
葉流州微微心驚,很快回過神道:“我怎麼會認識當朝首輔……”
這時季老太爺從席位上起身,舉起金樽朗聲笑道:“今日之喜,一為我七十大壽,二為我那自小養在鄉間到今日才回來的孫兒。”
一瞬間,包括季函所有人的視線移向角落裡的許延。
有人問:“可是已故的顯武將軍之子?”
季老太爺回道:“正是三兒弘鷺之子。”
葉流州即使看不見也知道此刻許延的臉色該有多難看。
可今日乃是季老太爺的壽辰,又有諸多名公巨卿在場,他是特地挑了這個時間來讓許延無路可退,許延自然無法拂了他的面子推拒,只好沉肅著面孔站起身,躬身行禮。
季老太爺擺手讓他坐下用膳,筵上隨他所願響起一片恭賀聲,有些人聽了卻面色不佳,緘口不言。
待到筵席酒過三巡,賓客散去,許延和葉流州跟著小廝去了後廂房在府里留宿。
葉流州這才把“季六”的名頭安在許延身上,委實想不到當年在宮中小哭包竟然長成了這副模樣,又記起當初自己對他的惡行,不由十分心虛。
萬一對方要是發現他便是謝臨澤,那後果真是無法想像……
他正夾緊狐狸尾巴時,門閣卻被人叩響了,他起身尋聲開門,外面大概站了個扈從,彬彬有禮地拱手道:“公子,我家季首輔季大人請您前去一敘。”
葉流州肯定不會跟他走,可不等他拒絕,屋裡頭便砸出去一個玉枕,接著響起許延直接了當的喝聲:“滾!”
扈從被砸得連退好幾步,噤若寒蟬地趕緊離開了。
許延整理完被褥坐下,皺起眉頭,“季函什麼毛病?他來找你做什麼?”
“可能是我在筵上衝撞了他吧……”葉流州關上門,岔開話道:“許、季六。”
他換了個稱呼,“你打算如何應對你祖父?”
“不如何,他的言辭不會影響我的決定。”許延抬起眼睛看著他,語氣帶了一絲嘲諷,“倒是你,稱呼改得甚是順口?”
“啊,有麼。”葉流州聽見他要走,問,“你要去哪?”
“隔壁屋。”許延回過身,見對方跟著他的腳步走,“被褥我已經給你鋪好了,季府寬敞客房多,你在這屋休息就行。”
葉流州搖了搖頭,“我要跟你在一屋。”
“為什麼?”
“萬一季函再派人來你不在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