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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出手,“把碗拿來。”

    許延把碗遞他的手裡,謝臨澤拿起瓷勺攪了攪,也學著對方的動作餵到他嘴邊。

    頭頂掛著的無數五顏六色的燈籠,周圍人影熙攘穿梭,化為細碎而又朦朧的光影,只有眼前人真真切切的存在。

    許延看著對方的面容,咽下伸在面前勺子裡的粥,兩個人之間一片靜謐,謝臨澤樂此不疲地餵他一口一口喝完臘八粥。

    放下空碗,他們繼續向前走,經過酒肆時男人的腳步一頓,卻沒有停下,許延自然注意到了這細微的舉動,拉住對方的手,駐下腳步,對攤主指了指石案上的酒。

    用陶土做的小酒罐送到謝臨澤手裡時,他還有些納悶,“你怎麼讓我喝酒了?”

    雖然有些不解,但是這個許久滴酒未沾的酒鬼皇帝並沒有多想,迫不及待仰頭灌了一口氣,嘗到味道後,果然如此地拉長了聲音,“原來是米酒啊……”

    許延面上浮現一絲淺笑:“怎麼?喝不下?”

    謝臨澤生怕對方來搶一樣,把酒罐往懷裡一塞,“不,只要有酒味我就滿足了!”  

    誰知對方聽了這話反而一伸手,輕而易舉地把酒罐奪了去,“是嗎?”

    “不是吧?只是米酒而已又不會問題的……”謝臨澤立刻要搶回來,許延飛快地仰頭喝了一口,低下頭對上男人喋喋不休的嘴巴,堵住了聲音,纏著他的舌尖,將酸甜的米酒哺給對方。

    謝臨澤頓時安靜了。

    兩個人已經來到人煙稀少的河畔,四下漆黑朦朧。

    半晌許延才鬆開他,吐息熾熱,“有酒味嗎?”

    謝臨澤心跳如擂,嘴角還有來不及吞咽的酒液,被對方伸手抹了。

    河對岸有人在嘻嘻笑笑地放煙花,隨著嗖地一聲響,漫天璀璨的煙花照亮了夜空。

    他轉向聲音的方向,看不見的清澈眼眸里倒映著星辰一般散落的煙火,光影在他的臉上明明滅滅。

    身邊的許延凝視著他。

    謝臨澤發著怔,聽見對方開口道:“臨澤。”

    “嗯?”  

    “我們該走了。”

    不知為何,他聽著這句話的語氣感到非常不對勁,想要問,卻只覺得頸側被狠狠一擊,還不及發出一個音,便陷入了昏迷。

    許延臉色沉冷,把男人打橫抱起,向河邊漆黑的一角走去,那裡停著一輛車馬,等候的周垣探出身,警惕地向四周張望,讓對方上來,放下帘布道:“趁著夜趕緊出城。”

    許延把失去意識的男人放平在毛氈上,周垣取出一排細針,小心地扎進對方的穴位,不過一會兒功夫便滿頭是汗,“他身體裡的子蠱已經死了,我徹底封住他的五感,暫時是不會醒過了。”

    “那到時候他會醒嗎?”許延道。

    “可能會醒,可能永遠也不會醒了,你也知道的這事的風險有多大,我只能保證陛下不會受毒素侵蝕而死,用藥保住他的身體,不然以他現在的狀況,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周垣拍了拍對方的肩,“現在只能祈禱北邊有咱們要的東西,畢竟佛羅散是北嬈所出。”

    許延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走吧。”  

    馬車壓過潮濕的土地,淌在夜色朝城外而去。

    第81章 北地

    深夜裡一盞盞燈火接連亮起, 宮人們焦急地亂成了一鍋粥,巡守的侍衛們持著火把四處搜索,再有統領急急傳令封閉城門, 但已經太晚了。

    季函徹夜不眠坐在閣中處理堆積的奏摺, 下屬來通報皇帝和六公子都不見了,他帶著兩個黑眼眶僵住, 有種回到了當初皇帝失蹤的混亂感,以謝臨澤如今的狀況, 只可能是季六帶走了他。

    季函簡直不敢置信對方居然能拋下一切, 說走就走, 把朝野上下當成一場玩笑。

    他跟著下屬來到空蕩蕩的太玄殿,僵立片刻才擺擺手,吩咐道:“把派出去的人喚回來, 依然按原先一樣各司其職。”

    手下遲疑不定:“可大人,那些朝臣怎麼交待?”

    “還是那個由頭,陛下重病不起正在休養。”

    ——

    遠離錦繡繁華的京城千里之外,北地早已落下雪, 王都重邯的街道上暮氣沉沉,少有行人,兩邊是黑岩所壘砌的屋舍, 森嚴厚重,地面上覆蓋著一層寒冰,卷著碎雪的風嗚咽而至。左賢王的府邸里跑出來一個小廝,跑到街尾去賒帳買了一個紅薯, 販賣烤紅薯的老頭子把烤爐打開,一股濃郁的香味冒了出來,白霧騰騰。  

    蒼髮老人套著破舊的棉布手套,取出紅薯遞給對方,“聽說左賢王府里的死了一個小妾?下葬了沒有?”

    “呔別提了!”說到這事,小廝頗為嫌棄地壓低了聲音,“咱們那位老爺可惜銀子了,自家婆娘死了也就糙糙找了個棺材鋪入斂,這不,人夥計還在咱們府上呢。”

    “的確太不成體統,不過大戶人家都嫌喪禮晦氣。”老人一嘆。

    “嘶,真燙!”小廝用袖袍捧著紅薯,“不說了,府里還有一堆活要忙,你可記得不要亂說啊,不然大人非得扒了我的皮!”

    老人笑了兩聲,“嘿你就放心吧。”

    小廝匆匆回了府,將小門掩上。

    寒冬晝短夜長,時辰還早,天色卻早早暗了下來,書房裡點了盞蠟燭,照亮了翹頭案,左賢王費連樞翻查著卷宗,提起狼毫在信紙書寫,感覺到背脊有些涼意,便偏頭看了一眼爐子,裡面燒得一片紅彤彤,火星正旺。

    他生得毛髮濃密,寬下頜滿是微卷的鬍子,鼻頭粗大,雙眼周圍有些紋路褶皺,粗獷的長眉壓低了便顯得不怒自威,已是年過半百,他收回視線正欲重新看向卷宗,眼角卻發現窗前椅子邊有一道影子。  

    這讓費連樞不由倏地一驚,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無聲無息地進了屋,頓時抽出一旁的彎刀,冷冷地警惕道:“是誰?”

    那一道漆黑輪廓,不緊不慢地從高架上拿下一支蠟燭,如樂器輕輕相擊的男聲在屋中響起:“費連大人伏案勞神,怎麼捨得只點一支蠟燭?”

    來人取了火摺子,手中燭火亮起,照亮了他朗月清輝般的面容。

    費連樞眯起眼睛,“大昭國師怎麼有閒情逸緻跑到我這裡來?”

    青辭在椅子上坐下,“許久不見甚為掛念,不知費連大人近來安好否?”

    費連樞嗤笑一聲,“老夫可不用你這兩面三刀的傢伙掛念,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

    “看來時間過去了那麼久,費連大人還沒有忘記令弟之亡。”青辭微微一挑眉梢,“殺了他的人可不是我,只怪你們沒能控制住佛羅散。”

    “當初我早該你還是個小崽子時就殺了你,要不是你巧言令色矇騙於老夫,豈能讓你引來狗皇帝的人馬到鐵牢救走那人!”他緊緊握著一柄鋒利彎刀,手背上青筋跳動。

    相比之下,青辭手無寸鐵依然風輕雲淡,自若地道:“費連大人哪裡話,這麼些年給你的彌補還少嗎?你若是殺了我,少了與袁軒峰的交易,還能坐穩今日的位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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