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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接走。”許延依然在專注地排著傘骨。
周垣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儘量放平了語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以為。”許延道,“不論身世來歷,只看為人處事。”
周垣道:“你說的對,可你是在京城遇見他的,萬一他跟那家人有關係呢?”
風吹得竹影搖曳,邊上一把紙傘呼啦著刮著地面,跌跌撞撞地飛向長廊盡頭。
許延的動作停下來,他抬起頭看著周垣,目光冷峻,開口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他們有關係。”
周垣僵著臉和他對視,半晌不平地惱道:“替你盤算還這個態度,我這真是圖什麼啊……”
許延起身去把被風颳走的紙傘撿回來,放在太陽底下曬,繼續手裡的活,“去給他治眼睛吧。”
葉流州走進藥房便聞到一股乾澀的藥味,屋頂上吊著各種各樣的糙藥,紅泥爐上煮著藥湯,咕嚕嚕的響著。
周垣正在給面前一籮糙藥分門別類,聽到腳步聲了也沒有回頭。
葉流州自己轉了一圈,發現木桌上放著小匣子,蓋子沒關,裡面有一枚枚田石戒指,與上次許延的黑田石不同,這些戒指是灰白色的,摻雜著赭黃色的斑點。
他取了一枚戴在手上,鑽研著裡面的機關,輕輕一動手指,纏繞在戒指內部的一圈圈銀絲彈射而出,無聲地釘進了牆壁深處。
一根長長的銀線橫亘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光芒。
葉流州伸手去觸摸,在離銀線還有分毫之距時,身後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碰到上面輕則流血,重則斷指。”
葉流州放下手,回過身去,周垣走到紅泥爐邊,用布包著砂鍋端了起來,“這戒指是白駒門老門主傳下來的機關,我的和許延不同,那銀線是用玄鐵絲所造,切金斷玉,削鐵如泥。”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用來殺人再利落不過。”
葉流州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揚指收回玄鐵絲,摘下戒指扔回匣子裡。
周垣端著砂鍋走過葉流州身邊,無意中一瞥眼,忽然看見他衣袍上‘暄和通寶’的刺繡,驚得差點打翻了砂鍋,“這是許延的衣服?”
葉流州找了個地方拂開藥渣坐下,撐著下巴道:“有什麼問題?”
“很有問題!”周垣道,“那個吝嗇鬼,我這麼多年就沒有見過他把自己的東西讓別人碰過。”
葉流州笑了起來:“是嗎?”
他這一笑,唇如丹霞,齒若編貝,在傾斜進藥房的陽光下生出幾分明晃晃的意味。
周垣看了他片刻,想到了什麼,道:“好啊,我算是知道許延為什麼留下你了。”
他把藥湯倒進碗裡,用筷子挑出烏黑的糙藥,鋪在乾淨的白布條上塗勻,再上前系在葉流州的眼前,囑咐道:“每隔三天更換,記住不能取下來,加上喝藥持續一個月,你的眼睛就能好了。”
“那我這一個月內都看不見任何東西了?”葉流州蒙著白布條,朝周垣的方向微微揚起下巴。
“是。”周垣拿著摺扇往手心一敲。
他把藥碗遞給葉流州,“喝吧,我回頭把方子抄一份給許延,讓他給你煎藥去。”
葉流州接過喝了一口,深深地皺起眉,他把藥喝完後,柱著竹杖往外走去。
身後周垣道:“你要走了?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不用。”葉流州憑著記憶穿過遊廊回到院子裡。
接著許延便看見這傢伙徑直進了自己的房間。
第19章 乞巧
院子一側牆內牆外都種滿了青竹,均勻秀拔的枝節擁簇在一起,延展開如蓋綠蔭,陽光連著斑斑竹影落在許延的臉上。
他收回望著房門的目光,低下頭,盯著手裡的竹骨,拿刀削了削,沒過一會兒又放下,起身走進屋。
屋裡,葉流州磕磕絆絆地在柜子下的籃子裡翻出昨夜換下的袍子,從裡面找到竹筒酒,剛轉過身往前走,就毫無防備地撞上面前的人牆,砰地一聲,他捂著鼻子跌坐在地,竹筒骨碌碌地滾在一邊。
許延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在我屋裡做什麼?”
葉流州仰臉面向他,“沒……”
可是許延已經看見了地上的竹筒酒,彎腰撿了起來,“周垣都開始給你治病了,你還喝酒?”
“沒有,裡面的酒早就喝完了,是空的。”葉流州爬起來,坐到木案邊。
許延的手指彈開木塞,裡面果然空空如也,他甩手往外一拋,“那就扔了。”
葉流州連忙阻止道:“別,留著還有酒味呢,我就靠這個解饞了。”
“遲了,已經扔了。”
“那我怎麼沒有聽見聲音?”葉流州歪了歪頭。
許延垂眸看著他,把竹筒放在對方面前的木案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聽見了吧。”
葉流州伸出手摸到竹筒酒,眉眼一彎,勾住系在上面的紅繩掛在腰間。
“你有住處,別待在我屋裡。”許延淡淡道。
“啊。”葉流州裝模作樣地道,“我看不見。”
他說著感覺到經過剛才那一摔,綁在眼前的布條有些鬆動,便反手去重新整理一下,沒抓到帶子的另一頭,反而讓頭髮纏進布條里。
許延絲毫不為所動:“別讓我把你扔出去。”
葉流州勾起一邊嘴角,想起以前在客棧的時候,道:“把我扔進水裡嗎?你家水塘在前院,提著我去一定會被許夫人和阿仲看見,到時候他們就會責備你把一個看不見的病人扔下水。況且,我還穿著你的衣服呢,那水塘里全是泥,髒了可不好洗。”
似乎察覺到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森然寒氣,葉流州頓了頓,放低聲音:“我那屋裡,被褥還是潮的。”
許延靜靜地和他對坐片刻,無奈地側過臉閉上眼睛,付之一嘆。
葉流州在腦後綁了半天布條都沒有系好,許延道:“你過來。”
他停下動作,許延扳過他的肩膀,在他背後將纏在布條上的頭髮抽出來,那一頭長髮覆蓋了葉流州的背脊,猶如烏潤的華緞,觸手一片冰涼滑膩。
許延替他繫緊雪白的布條。
背對著許延,他露出來的眉毛斜斜朝鬢角一挑,聽見對方從推開椅子,向外走去的腳步聲,問道:“你去哪?”
“做傘。”
葉流州伏在窗下懶洋洋地曬著陽光,沒過一會兒,感覺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也不動彈,帶著困意地喃喃:“怎麼了?”
“是我。”阿仲的聲音響起,他歪著頭好奇地看著葉流州,“周垣給你治眼睛了嗎?為什麼在眼睛上綁這個?”
“嗯,上面敷了藥。”
“哦。”阿仲應了一聲,“你要喝水嗎?要吃糕點嗎?”
葉流州摸了摸他的頭,“不用,我記得茶壺和果盤放在那裡,你來找我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