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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無人出聲,四周的氛圍更為詭異。
葉流州有些困,打了個哈欠勉強提起精神。
許延把搭在臂彎上的狐毛毯子揚起,裹在他身上。
葉流州那一點寒意散了去,暖洋洋地又泛起困,歪過腦袋,靠在對方的肩上,耷拉著眼皮。
曹啟寒一直在注意著這邊,見到兩人的動作,頓時睜大了眼珠子,像是想到了什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嫌惡又不可置信地出聲:“你們兩個是不是……”
許延撥了撥燒得通紅的木頭,發出幾聲悶響,打斷了他的話。
葉流州抬起頭,好奇地問道:“你要說什麼?”
荊遠原本在低頭看篝火,眼底映著一抹紅光,聞聲看向曹啟寒,荊茯苓伸長了手在火邊取暖,也興致勃勃地看過去。
一時間四人的全部落在他身上,曹啟寒莫名感到有些驚慌,咽了咽唾沫,吭吭巴巴地道:“沒、沒什麼……”
葉流州無趣地收回視線,低聲詢問許延:“明日你有什麼打算?”
“暫時沒有什麼好的計劃,先看看袁軒峰有何異動,畢竟敵在明,我們在暗。”許延也壓低了聲音,“你知道如今最要緊的事是什麼嗎?”
葉流州笑了一下,“都司營兵和斥狼鐵騎絕對不能開戰。”
許延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明面上這是季家和袁家的兵權之爭,可事實上此事關乎大昭的國運,兩家無論誰輸誰贏,最大的可能性是兩敗俱傷,屆時北疆沒有兵力守城,那麼北嬈大軍便是乘虛而入,若真發展到這一步,嶺北和羽水都會淪陷在敵國的鐵蹄之下。”
兩個人的腦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許延略感驚奇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明白的倒是不少。”
葉流州低笑起來。
許延嘆了一聲,“當務之急,在於除掉袁軒峰的同時不引起都司營兵的譁變,穩住兩邊軍隊。”
“斥狼鐵騎在後虎視眈眈,袁軒峰便一刻也坐不住,以他如此珍命的心性,若是再拖下去,跟從未有過一敗的斥狼軍打上仗,一旦形勢失利,我怕不等我們找到其叛國的證據,他自己就會放北嬈大軍入關。”
對上許延來說,季家可是丟了一份進退維谷的大難題給他,僅僅相助派來的巡撫季克荀還被袁軒峰牢牢把控住。
左右制肘不說,跟前還有兩個鼎劍山莊意圖不明的人,看樣子今日一戰似乎完全向袁家倒戈而去。
葉流州也不由沉思起來,還沒有想出個究竟來,一個士兵走過來拱手道:“袁將軍請幾位進帳一敘,共商大計。”
四人對視一眼,起身朝軍營走去,身後曹啟寒也連忙跟上他們,並拉過一個小兵對他叮囑了幾句。
小兵得令後便飛快地離開了。
相比氣候寒冷的外面,帳里爐火燒得正旺,正前牆上掛著羊皮地圖。
袁軒峰對幾人說了一下他大概的計劃,意思是讓他們趁夜渡過平流河,潛入斥狼軍營,刺殺監軍和統帥,帶回兩人的腦袋,在斥狼軍亂成一團的時候再行出兵,定能將他們一舉拿下。
此計對於許延來說,只有利而無害,畢竟他其實是在為季家做事,渡河稟明身份,便能與斥狼軍裡應外合,佯裝騙過袁軒峰渡河,一旦他渡河就會被包圍,那麼一切大局已定。
可袁軒峰並不是個好唬弄的人,他看了看幾人眯起眼睛笑起來,道:“渡河夜襲自然仰仗諸位,可袁某身邊無人保護,亦恐再發生今日的刺殺,實在憂心至極,還需你們留下幾人做護衛,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許延聲音冷了下去,道:“將軍是想留下誰?”
袁軒峰背著手走了幾步,不遠處曹啟寒的手按在劍柄上。
帳中一片安靜,四個人靜立。
“荊姑娘留在營中吧。”袁軒峰道。
點到名字的荊茯苓微微有些錯愕,身邊荊遠抬起漆黑的眼眸。
袁軒峰捋一捋鬍子,盯著眾人的神色,忽然伸手一指站在邊上的葉流州:“——還有他。”
第46章 首級
就連暈染在大帳內的燭火, 也無法掩飾住許延眼裡的寒光。
他掩在黑色袖袍下的手指,轉了轉另一隻右手上田石戒。
沉默在帳內蔓延開,帳外划過數道漆黑的影子, 空氣中傳來極為細微的武器出鞘聲。四人如同凝固的雕像一般, 在這一刻,若是他們敢出聲拒絕, 或者朝袁軒峰走近一步,那麼埋伏在帳外的守衛們定會一涌而上將他們拿下。
許延壓抑著胸腔里翻滾的殺意, 平復一下語調, 打破了死寂, 道:“不如換我來留在……”
“我覺得袁將軍的主意尚好。”葉流州一出聲,幾人的視線皆移向他,“就由我來留在這裡。”
他對上許延看過來的目光, 安撫一般向他搖了搖頭。
袁軒峰笑起來:“那好,夜襲一事不宜耽擱,少莊主和許公子這便準備出發吧,我已經為你們規劃好路線, 潛伏進斥狼軍營,只待兩位取下斥狼統領和監軍的首級凱旋。”
許延和荊遠卻都沒有挪動腳步的意思,靜了一兩刻, 荊茯苓哈哈一笑緩解一下氣氛,問道:“若是他們殺了斥狼軍的頭領後,軍隊大亂,定會派兵追殺師兄他們, 到那時該如何回來?”
袁軒峰道:“這點可以放心,只要在刺殺成功後放出信號,自然會有人去接應。”
話說到這裡,他們兩人是非去不可,葉流州懇切地看著許延,心裡念叨著走到了這一步,可千萬不要因為他而半途而廢,若是忤逆了袁軒峰的意思,在這裡鬧起來,那麼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許延緊緊地盯著他,不知在想什麼,半晌轉過身向外走去。
葉流州微微鬆了口氣。
荊茯苓低聲和荊遠說了幾句話,少年點了點頭後向外走,在經過葉流州身邊時,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怎麼了?”他問。
少年漆黑的眼眸像夜色一般深沉,開口道:“明早我就會回來,你只要在這裡待一晚,荊茯苓也會保護好你。”
葉流州忍不住想摸一摸他的頭,剛要抬手,荊遠卻攥了一下他的手,接著很快鬆開,向大帳外走去。
在荊遠和許延離開後,圍在葉流州和荊茯苓附近打轉的兵卒顯然多了起來,行動卻還算自由,曹啟寒隔了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盯著他們。
兩人重新點燃了篝火,相對而坐,看著跳躍的火星,彼此都心事重重。
天際烏雲掩月,長夜漫漫。
穿過亂石嶙峋的河灘,跨越濤怒湍急的平流河,在延綿茂盛的叢林後,駐紮著一萬整裝待發的斥狼鐵騎,營帳錯落,巡邏隊伍手持長矛,不放過絲毫的蛛絲馬跡,輪流交替。
荊遠潛伏在樹下的陰影里,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情況,思索著巡邏隊伍遺漏的死角,卻忽然聽見身邊樹葉聲嘩嘩響起。
許延披著漆黑的斗篷,竟然就這麼走了出去,暴露在眾多守兵的視野內,瞬間金戈聲響,無數鋒利刀劍齊齊指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