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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無聲的疼痛從心底升起,謝臨澤臉上卻沒有露出絲毫,他垂下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緒,“我已經決定了。”

    他將胳膊從許延的手裡掙脫,轉身推開門,他知道身後許延在看著他,卻沒有回頭,轉向隔壁屋再關上門,整個人驀地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北嬈的夜裡沒有一絲光亮,暗無天日,他背靠著木門,緊緊捂住嘴巴,壓抑住咳嗽的聲音。

    兩個人之間隔了一堵牆,夜深人靜,都沒有睡下,窗外傳來鳥類撲騰翅膀的聲音,許延走出去,從信鴿的腿腳上拆下信,進屋對著燭火打開,信上有白駒門的印記,但卻是周垣的字跡,寫著:許夫人重病,藥石罔效,已經時日無幾,速歸。

    屋裡靜到了極致,許延的手指顫抖起來,無意識地捏緊了紙,他像是沒有看懂,又把紙上的內容重新看了一遍。

    然而字跡沒有絲毫的變化,明明白白地提醒著他事實。

    一夜過去,早上天色依舊昏暗,風雪交加,許延推開隔壁屋的門。

    謝臨澤抬起頭,看著他走進來,許延沒有說話,自顧自地收拾起來衣物,將放著扳指的匣子扔進包袱里。

    謝臨澤從他的動作里看出了什麼,“你要走?”  

    許延直起身,慢慢吐出一口氣,並沒有看他,“我累了。”

    屋裡頓時死寂一片,空氣像是完全被抽離,只剩下僵硬的凝滯,謝臨澤顯然愣了愣,像是過了數息才反應過來對方的話,感覺一股浸入骨髓的冰冷,攀沿上脊背,令人只想發抖。

    他扶著桌角撐住身體,挪開視線,沒有再去看對方,像是確定般,重複一遍,“你要走。”

    “是。”許延的話絲毫不留情面,甚是冷淡,“沒有人會一直追著你走,也沒有人會一直等你,既然你已經決定,我也無法干涉,我們就各走各路。”

    謝臨澤蹙緊了眉,又刻意地讓自己鬆開,擺出一副平靜的姿態,沒過一會兒又低下頭,“嗯。”

    許延繼續收拾衣物和乾糧,其實他並沒有什麼幾件東西,只不過這個過程仿佛過得極慢,謝臨澤沒有再出聲,也沒有阻止他。

    很快,許延頭也不回地拿著包袱推開門,外面的風雪涌了進來,他的腳步頓了頓。

    謝臨澤看著他的背影,張了張嘴唇,‘能不能留下’這句話不斷徘徊,但嗓子像是被堵住,乾澀至極,半個音也發不出來。  

    最終人影離開,那扇門關上了。

    謝臨澤獨自站在原地半晌,腳下沉重得像注了鉛,冰冷宛若潮水淹沒而來,他似乎有些想笑,自嘲的笑容還沒有成形,便如同脆弱的霧氣散開。

    男人漸漸抿緊嘴唇,忽然向外走去,推開門,沒有見到半個人影,許延已經離開了,馬蹄印在風雪之中模糊不清。

    謝臨澤從一旁牽了馬,飛快地翻上馬背,向馬蹄印延展的方向追去。

    路上風雪蓋地而來,迷亂人眼,他不知道追了多久,只見到滿目的白,卻怎麼也尋不到對方的身影,徹底辨不清方向和道路。

    手指凍得裂開,嘴唇是失去血色的青白,謝臨澤卻像是沒有察覺,只顧著朝前方奔去,不斷地催促著馬匹前進,在疾馳中馬匹不慎絆在了石頭上,頓時發出一聲嘶鳴倒下,馬背上謝臨澤毫無防備地被甩下,摔在地上滾了五六圈停下。

    狂風從四面八方涌動,吹得衣袍颯颯作響,撐起身體的胳膊微微顫抖,劇痛侵襲而來,謝臨澤足足過了半晌才恢復意識,抹乾嘴角流出的血液。

    他站起身,衣衫單薄,身影渺小,眺望遠方,前路已經再也看不清了。

    第100章 生路  

    到了這一刻, 他忽然想起昭德帝曾對他說過的話,那會兒他意氣頑劣,感情用事惹了亂子被罰跪在祖祠。

    父皇沒有打罵, 只是平平淡淡地說:“任性妄為可以, 輕賤自身也可以,你生在權利的巔峰, 所作所為皆倚仗於此,皇權天授, 理所應當, 可你總要認清你的位置。”

    那個時候他是怎麼回答的, 謝臨澤已經記不清了。

    父皇的聲音繼續在腦海中響起:“你所處的位置,只容得下一個人,並非百無禁忌, 追尋得不到的東西,例如愚不可及的感情,只會蒙住你的眼睛,讓你越走越遠, 轉過身,唯有屬於你的權利是真真切切存在。”

    ——

    嶺北巍峨高聳的城牆上,數十個士卒輪流巡守, 石道間堆著弓箭、火盆等物,其中一個士卒看見遠方一個黑點弛近,連忙放出警告,樓上立刻持弓對準下方。

    沉重的城門向兩邊打開, 一隊黑甲騎兵訓練有素地包圍住來者,領頭的副將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持矛喝道:“來者何人?”

    謝臨澤的頭髮和臉上都是雪花,對指向他兵器視若無睹,抬起僵硬的手抹了一把臉,他從馬背翻身下來。  

    這些駐守在嶺北的斥狼鐵騎都在處置袁軒峰時見過他,旁邊立刻接連響起驚訝的喊聲,“是陛下?!”

    “皇上怎麼會從關外過來?”

    “難道是龐將軍有消息了?這幾日風雪這麼大,路上險阻,陛下怎麼獨自來此?連個扈從也不帶……”

    一夥士卒驚愕過後,反應過來連忙跪下行禮。

    謝臨澤冷得說不出話,邊往前走,邊抬了抬左手。

    士卒們又起身跟上他的步伐,見謝臨澤像是凍僵了,匆匆忙忙地簇擁上來,為他披大氅,招呼衛兵快去拿手爐。

    “不必麻煩。”謝臨澤的身體總算恢復一些,儘管臉上依然沒有一絲血色,“龐清不在,你們如今是誰主事?”

    士卒們中走出來年輕的將領,拱手道:“回陛下,末將鄭均原是龐將軍的副將,現在暫代管轄嶺北一應事務。”

    謝臨澤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就由你來頂替龐清的職務。”  

    “是。”

    “即刻傳令,斥狼鐵騎以及嶺北駐軍集結候命。”

    “是。”

    謝臨澤轉過身,進入城門,大氅在半空中划過一道弧度,士卒們引著他往裡走,在屋裡端進幾個火盆以供取暖,不一時又有士卒在外間道:“陛下,幾個將領已經到齊,正在外等候。”

    謝臨澤將手放在火盆架子邊烤暖,目光定格在牆壁上的羊皮紙地圖,上面繪著北地一帶山川地形。

    其中有不少因為缺少具體勘察而模糊的地界,但是他在北嬈待這麼久,又從王城一路來到嶺北,大概心裡有了盤算。

    正和這些將領商議如何防禦敵軍偷襲的事宜,帘子被士卒匆匆掀開,“稟陛下,城外有一個北嬈人求見……”

    桌對面一個將領怒喝:“北嬈人求見還來通報什麼?還不趕緊殺了!”

    “但是他自稱見過季首輔!”士卒連忙把話說完。

    謝臨澤手上的兵棋咚地掉落,視線從沙盤上移過去,“傳他進來!”

    不過片刻,一個渾身襤褸布滿傷口的北嬈人被士卒押進來,謝臨澤一眼認出他是赫連丞身邊的親衛,示意士卒放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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