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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文里的地名結合了從秦到明的各種叫法,行政制度是郡縣制和分封制並行,日期都是農曆,不過都玄幻文了,有歷史bug就別太在意了哈(有錯別字一定要告訴我,我的手就像被門板夾過一樣殘
第二十章
聞弦循音,曇山追的不只是印,更是人——夏春秋許是研究出了什麼收納長安印的辦法,否則也不會竊印幾日後才讓曇山發覺——但這老頭兒既
在馬山腳下撥亂過氣脈琴弦,這麼個魂魄俱全的大活人,就無法全然避過僧人的觀識推演。
實則只要與曇山打過交道的人,如若僧人全心觀想,總能大致推出這人去了何處。
然而現下曇山站在一條人來人往的青石街道上,無論如何推演,都算不出邊涌瀾去了何處。
一日之前,夏春秋取出那枚印讓吳老闆細細端詳,長安印重勾連上天地氣脈,曇山便立時有所察覺。
二人本就正向北策馬疾行,當下連夜趕去灣盪鎮的所在,入鎮已是辰中時候,天上飄著濛濛細雨。
江南多雨,便是下雨也礙不到百姓忙碌一日生計,鎮上有人入、有人出,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哎呦,對不住對不住,雨天路滑,沒留神腳下。」
邊涌瀾正與曇山牽馬入鎮,突見擦肩而過的人一個趔趄,便順手扶了他一把。
這人戴著斗笠,做短衫打扮,背上背著一個竹簍,竹簍散發著成年累月積攢下的藥香,挽江侯見他腰間還別著小刀短鍬,便知這是個正要出鎮採藥之人。
「山上路更滑,你還是多留心吧。」
邊涌瀾好心說了他一句,待人走遠了些,方問僧人道:「這滿鎮的人,都是活的吧?」
「都是活人。」
「那我就放心了。」挽江侯裝模作樣地拍拍心口,想是再不願重歷一遍馬山鎮上的舊事。
曇山入鎮便知夏春秋的人和印已俱不在此處,但眼見雨愈下愈大,兩人便未急著趕路,先找了個茶棚避雨,打算吃過午飯再動身。
茶棚下目多耳雜,邊涌瀾不能與僧人說正事,便只隨意閒聊道:「你可知道這笠澤湖最有名的是什麼?哦,你知道不了,這笠澤湖最有名的是湖中銀魚,其他地方可吃不到。」
笠澤湖中的銀魚素有「魚參」的美譽,每條不過兩到三寸,通體銀白,細嫩無骨,或燴羹,或烹湯,或干炸,或清蒸,無論怎麼個做法都是鮮美無匹,曾有文人墨客吃過便寫下「銀花膾魚肥」的詩句。
只是這魚離了笠澤湖水,以其他凡水養之都活不久,想嘗一口最新鮮的滋味,要麼親自到湖邊來吃,要麼就需像挽江侯一樣,靠命好——先皇在時,每到六月,會稽郡守必命人快馬加鞭,人馬輪換,不分晝夜地護送幾桶笠澤湖水供養的鮮魚進京。只是太子即位後,慣常克己,便免了這個規矩。
既知這鎮子沒什麼異樣,挽江侯便滿腦子就只剩下吃,笑著與僧人閒話道,中午須要點一道魚羹嘗嘗。
「現下正是銀魚懷卵的時候,可沒什麼人去撈,怕撈絕了,」添茶的老頭從旁接過話頭道,「小公子若真想嘗上這一口,只能去魚市碰碰運氣,總有人難免會撈上一桶,擺在魚市想賣個高價,這個時候過去看看,許還來得及。」
「好,那就去碰碰運氣,」邊涌瀾起身拍拍僧人肩膀,又看了一眼閉目裝睡,想是不願出去淋雨的狸奴,含笑道,「你連魚都不能吃,就別跟我去聞魚腥氣了,在這兒喝茶等我,我去去就回。」
結果這一去就去了半個時辰——先前在客棧中,這人也有口稱「去去就回」,卻大半個時辰不見人影的時候,是以僧人倒還等得安然,慢條斯理地喝茶聽雨。
只是雨由小轉大,又再轉小,曇山見邊涌瀾還不回返,便問明魚市所在,起身去尋他。
魚市里不見人,回到茶棚,仍不見人,僧人心知此事有異,卻不像常人般沒頭蒼蠅地亂找,只立在街頭,右手掐訣,開了心識推演。
一推,不得;再推,依然不得。
僧人面上終帶了急色,卻只能急、不能亂——曇山復又閉目細細推了一遍,他與邊涌瀾可不止「打過交道」那麼簡單,他不信這人去了世上哪處所在,是竟連自己都推不到的。
然而推不到就是推不到——曇山放下右手,只覺心中塌陷般地一空,空完卻又是一愣:他睜開眼,垂眸之際,無意掃過自己的左手,便見小指上,竟不知何時系了一小段紅線。
紅線非是實物,而是與那數不盡的氣脈琴弦一般,乃是一條因果線,尋常人無論如何也見不得。
那段紅線一頭栓在僧人的小指上,一頭延進虛空,卻延出不到一丈便斷了。
曇山知道,這是因為他與那個人之間,本不應有這種因果。
幾十年,幾十面,自己說了好,方才會有這麼一小段紅線。
「曇山,人生幾十年,便只見幾十面,也是一輩子——你許給我的,是一世之約。」
但當僧人心中念起這句話,便見一段因果紅線猛然暴漲出數丈,直直指向鎮外。
「……邊涌瀾,是一世之約,我答應你。」
曇山在心中一字一字,道出這句他未曾與人,也不可與人說明的承諾,每在心中道出一字,便見紅線長出一丈,為僧人指明他欲尋之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