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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手執佛禮長身直立,百丈之遙,軍士看不清那人面上神色如何,只道應是個和尚,但若是尋常僧人,身上哪有這麼重的煞氣!
他腳踏的坐騎已是找遍人間再見不著第二頭的凶物,但那人身上的煞氣,竟還壓了腳下的異獸一頭,越過百丈之遙,直似狂風捲地,撲面襲來。
不是似風,而是當真有風乍起。
曇山佛杵一指,便有疾風平地而生,捲起僧人衣擺,烈烈飄揚處,與其說是凶煞,不如說是孤絕——他的神色那樣冷淡,高高在上地看著眼前戰陣,如同仙人看著人間,凡人看著螻蟻。
「狸奴。」
便連話語都聽不出分毫人氣,僧人啟唇,清清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去吧。」
作者有話說:狸奴的本相可以想像一下麒麟(但不是麒麟瑞獸,狸奴寶寶還是挺凶噠)反正不是懸疑文,我忍不住要劇透一下…………………………………
…………………………………………………………………………………不想被劇透的快點叉……………………………………………………
……………………………………………………大師是神仙血脈,好不容易寫了一個不是人(?)的攻,終於可以想怎麼帥就怎麼帥了,原諒我!
第二十二章
世人多知天朝北方有屬國瓦剌,舉國上下,不分男女老幼皆能弓擅馬,但細考起來,「瓦剌」二字不僅有「草原百姓」之意,還有一個「森林之
民」的譯法。
但要說真正屬於森林的子民,還要看向西南莽莽群山之中——苗民古稱苗蠻,血脈中流淌著夷族的勇猛擅獵,便見戰陣之中,四百交錯站立的弓箭好手俱是精壯的苗民漢子,異獸身形甫動,第一輪箭雨便已瓢潑而下。
普通弓箭射程超不過六十丈,但西南精兵用的乃是重弩,三排弓手有先有後,箭不僅快,而且准,非但准,且還層疊有序,弦松箭出,陣前百丈就是一方人鬼退避的禁地。
異獸不動則已,一動便是足不沾地,直躍出三十丈,身在半空已迎上密密麻麻的箭雨。
僧人穩穩立在異獸背上,袍袖當風,執禮的左掌輕輕一翻,掌中具現一尊銅佛,佛像轉瞬化作十八僧影,虛虛渺渺浮於半空,每道僧影都有成人大小,卻不做僧袍打扮,而是人人精赤著上身,肌肉賁張,宛如銅鑄,儼然是武僧形貌。
十八武僧甫一現身便已各踞其位,正是佛門戰法中馳名遐邇的十八羅漢陣:「——喝!」
武僧招式沒有半分花巧,一聲斷喝,十八人如一人般齊整,沉步、沖拳——便見迎頭密密麻麻的箭雨,被一道如山罩頂、似海嘯卷的氣勁皆數排開,箭未落地已化作齏粉,為騰躍的異獸辟出一條坦蕩通途。
狸奴吼過一次便再不出聲,全副氣力都用在了足下,躍出三十丈後再一點地,竟還能跳得更高、更遠,再落腳時已准准踩在了匍匐在地的象王背上,明明是只龐然巨物,卻也沒將那隻戰象踩出個好歹來,只似揚威般,借這一踏之力撲入象陣後的人群。
「莫傷人命。」
僧人面色冷清得仿佛這人間所有的生靈俱不在他眼中,口中卻淡聲吩咐了一句。
影隨身動,十八武僧的虛影緊緊跟在巨獸身後,不再結陣迎敵,而是一化二、二化四,七十二道虛影落地便化為實形,手中俱執佛棍,招式間並不傷人性命,只將欲要上前拼死糾纏異獸的兵士打斷手骨,拎起扔開,為狸奴清出發力騰躍的空敞,送它兩個起躍便穿透戰陣,轉瞬沒入山林。
「我的祖宗誒,你這師侄的修為可比你強多了,」吳淼淼遙遙瞥了一眼山腳處的動靜,也不管他的祖宗正被他綁在陣中受罪,越緊張越話癆地嘀咕,「照這個架勢,沒準你們人間什麼時候也能修出一尊真佛……」
「別囉嗦了,那隻異獸交給你,老衲倒想會一會……」
「會個屁,跑啊!」吳淼淼突然眼中一亮,要緊時候半句廢話沒有,驀然現出本相,長尾一卷,便將夏春秋和西南王兩個老頭兒卷到了尾巴里,騰身直衝雲端而去!
老僧全無防備,被卷到半空時還如墜雲里霧中。
他看不到身周景象如何,通往石台的山道上卻還站著許多給老王爺押財運寶的仆眾,便見百餘凡人瞠目結舌,齊齊抬首望向天際——夏春秋曾疑心吳老闆的本相是只蟲子,實則不能說錯,也不能說對。
吳淼淼化身本相時亦有青芒耀目,一道青芒衝出了數百丈高,才讓凡人得以窺探它的全貌:那是一條背插骨翼的巨蛇,蛇身上卻又生出數不清的蜈足,骨翼一振便拔高百丈,直直投向天際湧現的黑雲之中。
時近卯中,東方本已浮現晨曦曙光,但當黑雲猛然湧現,便如濃墨般洇染了天際,這人間晨曦即刻隨之一暗,竟像東升的旭日也要被那黑雲打壓得難再升起一分。
那翻卷洶湧的黑雲自然不是什麼祥雲,而是劫雲——兩界交匯,罅隙翕張,便是此方人間的災劫。
災劫首當其衝地應在了布陣的山峰上,但見一座高峰自山頂起轟然崩塌,地動山搖之際,塊塊巨石合著數不清的泥土斷木,隆隆有聲地滾落山下。
狸奴負著僧人,縱躍穿行在亂石之間,卻只如履平地。
然而縱使異獸心智只如人間幼童,也感到那片劫雲中的熟悉之意,邊跑邊抬首望向天際,口中嗚嗚低鳴,好似孩童哭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