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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們長得都挺好看,當然還是我老婆最好看……」
神物不知凡人美醜,只是覺得此間許多生靈都跟自己這軀殼長得差不多,全是一模一樣叫人的東西,便就都好看——在它老家,沒有一個生靈長得跟它一模一樣。
可及到結了一段人間姻緣,挑開蓋頭的一瞬,它又覺得,這蓋頭下的姑娘是人間生得最好看的一個。
「不知道妞妞的咳嗽好沒好,以後聽不聽她娘的話……」
「你……」
夏春秋的手掌被這團漸漸黯淡的青芒攔著,遲遲落不到西南王頭上,最終長嘆一聲,極輕微地,似怕碰壞了什麼一般,輕輕撫了撫掌下青芒,低嘆道,「是我……」
「不是,是我自己不捨得,」青芒仿佛安慰般蹭了蹭老僧的手掌,打斷他道,「是我臨了才想明白……原來這人間的一人一事,一草一木,便連一粥一飯,我都不捨得。」
「…………」
「小友,我既稱你為友,便真當你是我的朋友,」青芒輕嘆一聲,最後勸了一句,「……莫再執著,不值得。」
真識耗盡,魂飛魄散,這不知修了人間多少歲,異界多少年的神物最後去得瀟灑,就此自散於這片本不屬於它的熱鬧天地之間。
作者有話說:恭喜吳東西的戲份殺青(遞fafa)它的本相可以想像騰蛇,不過也不是騰蛇,沒見過這麼財迷又慫的騰蛇……
第二十三章
邊涌瀾側臥而眠,睜眼時只見一地竹影——暮春的陽光斜照進屋中,窗外遍植慈竹,風起竹搖,便在床前投下一地竹影搖曳。
他眨了下眼,便見竹影中又多了一道頎長的人影——曇山走到床邊,微微傾身,為他把散了一臉的髮絲理到耳後,淡聲道:「想來也該醒了。」
僧人的語氣仍是那般清淡,挽江侯卻笑了,突抬起手握住僧人未及縮回的手腕,語聲晏晏道:「大師,你是不是親我了?」
尋常人暈了三天才醒,總難免要琢磨琢磨,我是誰?這是哪兒?我這是怎麼了?
但有的人不僅不琢磨,還要寸陰必爭地不說人話。
不說人話也罷了,偏還力氣大得像頭驢,半點不像昏昏沉沉暈了三天——挽江侯用的是個防備僧人一語不合,甩手就走的力氣,哪兒成想曇山本就沒要走,被他一握一拽,整個人直直傾倒,若非僧人見機得快,就勢撐住了床頭,便要正正壓在他身上。
「…………」
「…………」
床上人身子未動,頭卻不由轉了轉,微仰起臉看向僅在咫尺的佛子。
「…………」
「…………」
「…………」
「涌瀾,」對望半晌,曇山先開口,冷冷清清地問他,「你臉紅什麼?」
「……我沒有!」驢說。
僧人心中莞爾,笑意及不到面上,卻漫漫沁入眼底,也不再說什麼,竟就這麼站直身子,逕自轉身走了。
剩下挽江侯一個人,心神不屬地坐了起來,背靠著床頭左看右瞧。
看擺設布置,此處應是一間寺廟中的禪房。
房中燃著佛香,窗外慈竹青郁,細聽還有潺潺流水之聲。
窗里窗外俱瞧遍了,挽江侯才覺出身上清爽整潔,並無一絲不適——他那時痛得汗濕重衣,整個人跟從水裡撈出來一樣,現下身上卻覺不出一絲粘膩,且換了身細軟乾淨的裡衣。
此處若是一間寺廟,想必沒有什麼下人僕役,曇山怕也不會支使別人為他淨身換衣,那……
挽江侯一念至此,剛涼下去的臉又騰地燒了起來,呆呆坐在床上,終於像個暈了三天的人該有的模樣。
曇山跨進禪房便見這人發癔症一樣坐得筆直,面若桃花,呆若木雞。
「涌瀾,過來吃點東西,」曇山把手中端的食盤放在桌上,又遞了一套常服外袍給他,「吃完隨我去和此間住持道個謝。」
「…………」
邊涌瀾魂飛天外地接過袍子,耳聽僧人續道:「此處在峨眉山中,寺中住持對溫養魂魄一道頗有研究,他早先為你看過,應是沒有什麼大礙。」
「…………」
「涌瀾?」
「…………」
「你可是有哪裡不舒服?」曇山見這人接過衣服就不動了,跟他說話也沒什麼反應,不由抬手試了試他的額頭。
「……沒什麼不舒服,」挽江侯悶悶開口,把和尚的手從額頭挪到了自己的眼上,兩眼一抹黑道,「就是得緩緩。」
「…………」曇山也不知他又在鬧騰什麼,見他面色雖紅,額頭卻也不燙,便不再管他,拿過外袍上的髮帶,趁空為他綰起頭髮。
和尚廟裡自然不會有什麼梳子,曇山以指代箅,細細理過身前人的髮絲——佛子手指修長,那是一雙誦經念佛的手,執過木魚,捻過佛珠,現下卻自三千煩惱中徐徐穿過,手持髮帶一圈一圈繞緊——束了一個七扭八歪的驢尾巴。
「你……」挽江侯緩了半天,似是終於緩出了門道,面上紅暈一分分褪了下去,不回頭地問道,「……你把印拿回來了?」
「嗯。」曇山隨口應了一聲,也覺得自己束髮的手藝不太過關,便又伸手整了整。
「你自己沒頭髮,瞎擺弄我的幹嗎,」挽江侯似有些不耐煩,把發尾從僧人手中拽了回來,自己三兩下重新束好,口中輕聲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