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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飛不由地看得呆了,蕭雲對他,從末如此溫情過,不論自己如何待他,他要麽害怕,要麽淡漠,就算笑也中是淺淺一笑,稍縱即逝,何曾有過這樣溫柔的笑容?

    霎時之間,心灰了下來,呆呆地站在門邊,龔小彎正從外面過來,遠遠地看他在門邊發呆,便走過來正要行禮問安,卻見蕭雲一臉孔頹喪,對他擺了擺手,轉身便去了,龔小彎微微一愣,走到門邊看時,蕭雲仍在提筆替那宮女仔細地修著眉,再看蕭飛的背影,素來挺拔的身影,不知怎的,略有了些佝僂,在夕陽餘暉里,說不出的落寞。

    11

    蕭飛這一走,便是三個來月不再踏足。

    朝中大事接連不斷,十月成王進京,蕭飛知道這位叔王心術不正,不得不打疊起精神來應付,政事一忙,倒像緩了些鬱悶。

    他每每閒下來,一想到蕭雲當窗替人畫眉的光景,心上便像扎了一刀,有時候想,自己這一番心思只怕要落空吧?

    哥哥他……,如果不是去當了質子,獨自流落在異國,如果不是蕭梁要一統天下,哥哥也不會這樣,也許……也許這帝位仍是他的?

    他想到這裡,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忍不住仍是打了個寒顫。  

    這一曰正在胡思亂想,李明帶了個小太監抱了大堆的奏摺上來,蕭飛收住心思,打起精神,準備批閱奏摺,李明手裡遞上來一個藍色薄綢面的摺子道:“陛下,這個摺子,丞相囑咐奴婢親手交給陛下的。”

    蕭飛接過來翻一看,冷笑道:“原來是他,倒要看看有什麽話說。”

    那摺子是成王所上,倒也沒說什麽,不過是例行請安問好之話,未尾卻說道,聽聞大殿下現居宮中,骨肉親情,十分想念,渴求一見,請皇帝御准。

    蕭飛看了這幾句話,心裡便哼了一聲,這位叔王不知又在打什麽主意,當年主張送蕭雲去晉國為質的,成王是其中主謀之一,他只當打發了太子去了晉國,蕭飛年紀幼小,先皇身子不好,這大位早晚便是他的,豈知老皇帝不僅一時沒死,蕭飛也順順噹噹地做了太子,繼了大位,這時候倒又想起了前太子了。

    什麽骨肉親情,這皇宮裡,哪來的骨肉親情?

    蕭飛想到此處,不由愣起神來。蕭雲本是正宮皇後所出,皇後家戰功卓著,這天下一半是他外祖家打下來的,然而蕭梁建國不久,蕭雲的外祖及舅父便相繼而亡,明明是第一炙手可熱的家族,卻人丁寥落,再沒留下後人,不幾年皇後也一病而亡。  

    蕭雲自幼便性情溫和,寬厚仁慈,先皇並不喜歡他過於溫和的性子,其時天下群雄並起,列強環伺,有這麽一個性情仁厚的儲君,先皇一直有些耿耿於懷,及至蕭飛出世,他性情倔強,凡事絕不服輸,個性剛毅,十足地像先皇, 自小便受盡父皇的寵愛。

    多年以後,蕭雲才慢慢明白,為了將他扶上太子之位,皇帝第一個犧牲的便是這位太子哥哥。他小時候對蕭雲沒什麽感情,因為皇子們住的宮殿都相隔甚遠,蕭雲又大他許多,連見一面也難。

    只有一次,他隨父皇到當時的景陽宮去,父皇與皇後在內說話,蕭飛獨自一人,跑到宮外的太液池畔玩,蕭雲那時候不過十二歲,正是唇紅齒白的俊俏少年,站在木芙蓉樹下,按宮引商地吹著一枝竹笛,幾名宮女翩然起舞,將蕭雲團團圍在中央,蕭飛只有六歲,卻看得呆了,那樣秀雅俊逸的少年,在以後很多年,這記憶一直深刻在腦海中。

    這便是他在晉國皇宮裡,看到面目全非的前太子時,震驚與愧疚一時占據了心胸,終於沒有忍心殺了他的原因,他將他帶回故國,或者他心裡,一直想要尋回那個芙蓉樹下的吹笛少年?

    他合上奏摺,站起身來,走了幾個來回,蕭雲面對自己地那張淡漠的臉,與對著宮女溫婉而笑的臉,再度在眼前交替變換,他想了一陣,走回案邊,在奏摺上御批:准奏。  

    轉頭吩咐擬旨,定於八月十五,中秋夜,著成王進宮,皇帝要舉行家宴,宴請遠道進京的叔王,大殿下蕭雲陪宴,

    這道聖旨發了下去,最為坐臥不安的人卻是他自己,眼見得中秋一天天臨近,想到又要再見到蕭雲,心裡就是一陣亂跳, 將那素梅摺扇反覆地把玩翻看,心中到底是什麽情緒,竟然說不出個所以來。

    12

    慶雲殿內的光華樓,是歷來宮中賞月最佳之地,中秋這一曰,這裡早早布置停當,紅燭高燒,重重簾幕都已經拉開,月上柳梢,月色下的光華樓宛似瓊樓玉宇一般,樓下遍植桂樹,香氣馥郁,沁人心脾。

    蕭飛早早到了樓閣,背手立在樓邊,望了天邊的一輪白玉般的滿月出神,月色如霜,清冷靜謐,樓內卻紅燭高照,筵開玳瑁,褥設芙蓉,華貴熱鬧。

    低頭看樓下,卻見小徑上來了一行人,領頭的兩名內侍提著兩盞宮燈,當中高冠博帶者,長髯及胸,滿面笑容,一隻手緊緊拉著一名青衣男子,那男子身形瘦削,個子高挑,從樓下望上去,看得見束髮銀冠與一頭青絲,緊緊地跟在那中年男人身後。

    蕭飛冷冷一笑,他允許成王在開宴前先去看看蕭雲,蕭雲這些曰子已經漸漸恢復神智,不再像剛來時那般心驚膽怯,成王怎麽也算是他們的叔王,蕭雲未去異國前,也是熟悉這位叔王的,蕭飛也想看看蕭雲倒底恢復到什麽程度,叔侄二人如此親厚,想來應該是恢復如常了。  

    一行人轉瞬間便上了樓閣,蕭雲坐回椅上,那兩人進得屋來,成王便拉著蕭飛一起下拜行禮,蕭雲臉上換了笑容,一手一個地拉了起來道:“今曰自家骨肉團聚,不行這些虛禮了。”

    成王半推半就也就起來了,蕭飛拉著蕭雲的手,那手掌溫潤細膩,在他手心裡微微一縮,便不再掙扎,任由蕭飛緊緊拉著,兄弟兩個一同入席。

    成王便先端起杯子道:“既是家宴,便恕小王無禮,要先敬一杯了。”他走下座位,徑直行到蕭雲座前道:“賢侄,這一杯叔王要先敬你,若不是你在晉國為質,晉國便不會與我國締結盟約,當年攻齊便不會那般全然無懼,收了齊地,這天下局面初定,賢侄實在是我蕭梁國第一大功臣。”

    他說著仰頭乾淨了杯中酒,道:“這些年,你受罪了……”一語未了,眼眶便紅了。

    蕭飛聽他提到舊事,生怕觸動蕭雲心事,擔心地瞧著蕭雲,蕭雲臉上卻一片平靜,也端起了解面前酒杯,道:“身為皇子,為國盡忠,為父盡孝,是我的本分,叔王謬讚了,侄兒不敢當這個敬字,這一杯乃是謝叔王愛惜之意。”

    大夫曾囑咐過,蕭雲體質極差,不宜飲酒,蕭飛正要出言阻止,蕭雲卻已經一口乾了,輕輕咳了幾聲,面上起了一層淺淡的紅色。

    成王是個豪邁之人,拭去眼中淚水,便喚人添酒,三人述了些舊事,蕭雲倒還應付得來,只是一直躲閃著蕭飛的目光,眼光里似乎是畏縮,又似乎是羞怯,說不明是個什麽意思,當著成王蕭飛什麽話也不能問,心裡便只有更加鬱悶,酒過三巡,成王便道,蕭雲是成年皇子,理應冊封為親王,在宮外賜與宅弟才是,總是住在宮中,卻多有不便,也不合禮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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