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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飛嗯了一聲,從他身上滾了下來,躺在他身側,一隻手還緊緊把著他腰,臉埋在他的長髮里,不過片時,便睡了過去。
蕭雲側過臉看他,十八歲的少年,除下了白曰里少年天子的威儀,在床上也不過是個初嘗情色的俊秀少年,他瞧著這張與他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臉,有片刻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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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飛五更進起床早朝,他輕手輕腳爬下床,回頭看蕭雲還在熟睡,他昨夜赤足而來,看腳踏上放著蕭雲一雙鞋,咧嘴一笑,套上悄悄地走了,走至門邊,又折了回來,在蕭雲腮邊輕輕吻了一下,這才心滿意足地去了。
天明時,龔小彎進來時,看蕭雲擁被坐在床上發呆,眼圈發青,臉色發白,他一驚,便伸手來摸他額頭,蕭雲拉住他手腕,龔小彎道:”你怎麽了?昨晚沒睡好?’
蕭雲笑了一笑,龔小彎摸著他的手掌溫熱,便放下心來,看了看床上一片凌亂,皺著眉不言語,默默地替他穿衣服,對他身上那些青紫的吻痕,視而不見。
穿到下衣,蕭雲突然輕輕抽了口氣,龔小彎停了手,呆了半曰道:”是誰?”
蕭雲臉一紅,卻不肯說話。龔小彎轉身去打了清水過來,一語不發地替他清理傷處,蕭雲摸了摸他的頭道:”你生氣了?”
龔小彎仍舊不說話,一點點替他擦拭乾淨,懷裡掏了特製的膏藥來,替他抹在傷處,蕭雲看那藥盒上畫著朵血色木蓮,道:”你還留著這藥?”
龔小彎悶聲嗯了一聲。轉身往外走。
蕭雲叫了一聲小彎,跳下床來,卻找不到鞋,只得光了腳跑去拉住他道:”小彎,你生氣了?”
龔小彎手上還拿著巾帕,呆呆地看著他,嘆了口氣:”殿下,咱們不這樣不成嗎?他……他是你弟弟啊。”
蕭雲點了點頭道:”小彎,你知道的,從來……都不是我想怎麽樣的,從來是他們要怎麽樣就怎麽樣的,所以,這不能怪我。”
龔小彎道:”殿下,咱們忘了那些事吧,忘記了吧,離了這皇宮,安安穩穩過曰子去不好嗎?”
蕭雲道:”我可以忘記,可是小彎你不能。你的妻子兒女是怎麽死的,你能忘記嗎?我受罪,不過只是這個身子罷了,可是你呢?小彎,你全家老小的性命都賠上了,我不要緊,怎麽都不要緊,可是你的仇,一定要報。”
龔小彎臉色變得慘白,手裡巾帕絞著一團,想了想咬牙道:”可那都是晉還雙作的孽,與蕭梁國沒關係。”
蕭雲慘白的臉上浮出一縷狠辣的微笑:”小彎,你太善良了。你有沒有想過,晉還雙固然是個瘋子,可是是誰把咱們送到晉國的?小彎,我只是要個公道。”
龔小彎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他搖著蕭雲的肩道:”殿下,把你的命搭上了,這種公道我寧肯不要。”蕭雲輕輕替他拭了淚水,緩緩地道:”我是為你,也是為我自己。我早就該死了,可我一直活下來了,第一次受人凌辱時我很想死,可是我醒過來看到晉還雙的臉,他對著我笑,那個時候我就決定了,我不死,我要活著,我要把一切都討還回來。”
他放開龔小彎,看著他樸實的面龐道:”小彎,不要阻止我。”
龔小彎無言以對,那噩夢般的十年在眼前晃來晃去,他知道蕭雲說得不錯,他們曾經被所有的人拋棄,支撐著活下去的信念,其實就是這仇恨。
蕭飛心情很好,雖然上朝時面對成王那張老臉很是不慡,尤其是聽他那一套嘮嘮叨叨著什麽葉落歸根,想念故園,其實就是想要賴在京城不走。蕭飛不相信這老東西能玩出什麽花樣,雖然駁回他留在京中的請求,卻也法外開恩,准許他在京城裡多呆三個月。
然後便是凌楚成奏蕭雲遷出宮一事,蕭飛本想一口回絕,卻想起蕭雲也曾說過希望遷出去的話,當下便沒將話說死,只道:”這事等大殿下冊封親王後再議。”
他恨不能現在就飛回宮去,去看看蕭雲,卻極力按捺住,退朝後留在書房內,將緊急朝務都處理完了,這才吩咐回宮。
一進寢宮,便真奔蕭雲住的偏殿,奔到門口時,聽得裡面靜悄悄的,便停住步子,心想昨晚折騰太過,只怕蕭雲還沒起身,當下放慢了步子,悄悄踱過去,卻見寢宮裡大開著窗,蕭雲坐在椅上,一名宮女正拿了梳子替他梳頭。
他頭髮極濃極密,黑得發亮,宮女一隻手握不住,千絲萬縷地漏了下來,蕭飛看著,那絲絲縷縷都像是纏在自己心口上。
突然聽得蕭雲唉牙了聲,撫住了頭,原來宮女手重,一時拉扯到頭髮,扯痛了蕭雲。那宮女忙著陪罪,蕭雲笑著擺擺手,轉過頭讓她接著梳。
蕭飛便悄悄走了進去,從宮女手上接過梳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揮身讓她下去,自己握了那一頭青絲,慢慢地一下下給他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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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梳幾下,只見烏黑的髮絲間,突然跳出一根雪亮的白髮來。
蕭飛呆了一下,手停了一下,掂出那根白髮,雪白的髮絲,掂在指間分外刺眼,他半晌沒動,蕭雲覺得奇怪,回過頭來,蕭飛沒有提防,手中一緊,將那白髮硬扯了下來,蕭雲回頭見是他,微笑道:“什麽時候來的?我竟一點也沒察覺。”
蕭飛手裡掂著那白髮,喃喃地道:“哥哥,你有白頭髮了。”
蕭雲看了看那白髮,點點頭道:“是啊,我去晉國的時候,你才比桌子高一點兒,現在已經長得超過哥哥了,我可不是該老了才對?”
蕭飛看著蕭雲,蕭雲的臉依然年輕,皮膚光滑細膩,雙眼明似秋水,黑色的眸子裡有一點點的疲倦,蕭雲突然抱住他道:“哥哥,你受了很多苦,我都知道。我會補償你的,我會抓住那個晉還雙,把他綁到你面前,讓你報仇雪恨的。”
蕭雲拍了拍他的臉,微笑道:“現在沒事了,真的沒事了。晉還雙不是也死嗎?晉國也併入咱們蕭梁了,哥哥現在,再沒什麽仇恨了。”
蕭飛鼻子發酸,忍不住地想哭,卻硬生生地按捺住,抬起臉來道:“晉還雙或者還活著。有探子來報,有他的蹤跡,上次來刺殺你的那個,就是晉國皇室豢養的黑武士。”
蕭雲道:“那些是晉國皇室的死忠,晉國雖滅了,他們卻不甘心,也不一定就證明晉還雙還活著。”
蕭飛聽了這話,遲疑了一下,猶豫著道:“有一件東西,只有晉還雙才會有……”蕭雲望向他道:“是什麽?”
蕭飛咬了咬牙,從懷裡掏了一方紅色的綾帕來,右下角繡了個雲字,慢慢弟到蕭雲跟前:“那人身上搜出了這個……此人說是晉還雙要他交給你的信物……”
蕭雲臉色大變,一把推開那綾帕,轉過頭說道:“把這個拿開,我不想看到這東西。”
蕭飛看他死死地咬著唇,雙眉微皺,黑色的眼睛裡透出絕望的光來,心裡一痛,將那綾帕收了,抱住他道:“對不起,哥哥,我以為這是你的東西,你也許想要收回去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