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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欺負?”
唐天霄的神情也曖昧起來。
“嗯,我是欺負你了。不過,那不是如你所願嗎?”
“如我所願?”
“你故意和莊碧嵐親近,不就是為了引我注意?你明曉得我再也無法容忍莊碧嵐覬覦我的女人!”
“笑……笑話!我怎麼知道你和莊碧嵐有什麼淵源?”
“得了,丫頭,別哄我了!寧清嫵連我和她一起時讓我睡軟榻都和你說了,不把這些事告訴你才怪!”
可淺媚難得這麼中氣不足:“你怎麼曉得我認識清嫵姐姐?”
唐天霄嘆息道:“你們都當我是傻子了?人人都說我鳩死康侯,清嫵殉情,連太后也這般哄我,我便裝了回糊塗。我從來都不想傷了清嫵,便是康侯麼……”
他目光悠遠起來,神情是從未見到過的複雜異樣,仿佛揉著說不清的嚮往、欽敬和憎惡。
他慢慢說道:“其實若非他苦苦相逼,我也不是非要取他性命不可。如今他遠在花琉,真能這般和平相處下去,也算是一樁好事。但他恨我入骨,必與相距不遠的北赫國同仇敵愾。北赫欲遣個別有居心的公主前來和親,先派到他那裡取取經也是正常。”
他撫著可淺媚的面龐,微笑道:“你心裡也清楚罷?其實……你長得和清嫵著實有幾分相像。若再與清嫵一般的貞柔婉順多才多藝,我必定起疑,所以你一到瑞都,便故意顯得鹵莽無禮,了無心機,還裝著不識字逗我,以釋我疑心。可你必是曉得我與清嫵並無夫妻之實,向來她睡床上我睡軟榻,所以第一次便推搪我,要我到軟榻上睡;只清嫵知道我其實甚是寂寞,才每每沉溺歌舞,並愛出宮遊玩散心,所以你便每日陪我練劍跳舞,彈琴說笑,讓我想悶也悶不起來。——便是我們初在一起,你欲截我頭髮結作一處,也該是曉得我其實滿心盼著有個真心待我的女子出現,刻意想以此讓我另眼相待罷?你又不是那種養在深閨沒見識過好男兒的大家小姐,沒道理這麼快便對我情根深種。”
可淺媚難得那般安靜,乖覺地靠在他的懷裡默默地聽他揭開自己的小伎倆,紅著面頰一言不發。
他也不嫌她臉上髒污,又將她面頰親了一親,低低道:“好罷,我承認你贏了。我未始沒想過你可能另有居心,第一次欺負你時,的確也只是想欺負欺負你。後來卻不小心落你彀中,見你受了傷,總覺得虧欠你,只怕你有事,便時時記掛著,不知怎的……便記掛出習慣來了!”
他低了頭,神情頗是無奈,眼眸卻是清亮含笑,並無怪責之意。
可淺媚卻道:“我可不記掛你。得快活時我且快活著,才不自尋煩惱。”
唐天霄也不著惱,微笑道:“你既無害我之心,我若傾心待你,只要你心裡並無他人,總有一日也會傾心待我。只是昨日審案之時聽你提甚‘公雞皇后’,又說我‘高高在上,獨一無二,誰堪匹配’等語,我心裡便難受得緊。當年我年少氣盛,備受攝政王父子凌逼,因形勢所迫不得不納了沈氏等人,雖是虛與委蛇,卻著實不快。我從不與旁人提及這些心事,卻把清嫵視為紅顏知己,也曾多少次向她嘲笑沈氏形貌如公雞,見之生厭。但她終為唐天重和我反目,咒我將一世孤單……”
他問她:“清嫵和唐天重向你說了我多少壞話?我這麼個十惡不赦的男子……若你不是真心相待,每日笑臉相迎,大約也吃力得緊罷?”
他仿若是不以為意的自嘲,唇角笑意散淡不羈,可握住的掌心卻滲著汗,暖暖地濕潤著她的手腕。
可淺媚感覺著他的忐忑,展眉一笑,“唐天重的確想殺你,不過清嫵姐姐討厭血腥,只盼著歲月靜好,一世安然。我在花琉半年,本來的確是想和她學些宮中生存之道,她倒是事事都願意和我說,可惜一有機會就勸我趁著和親之機化干戈為玉帛。她說若得兩國太平,再無殺戮,既是天下的福分,也是我和她的福分。她又說你年少多才,瀟灑不羈,可惜錯生於帝王之家,否則便是我仗劍天涯笑傲江湖的絕佳伴侶。”
唐天霄不覺聽得痴了,“她……她真的這麼說?”
“咦,你很在意她怎麼說?”
唐天霄狼狽,旋即道:“我只怕她說了我不好的話,你便都信了。”
“她極公允,沒說你甚麼壞話,也沒說她夫婿甚麼好話,甚至也說我愚蠢,放著自己快活小日子不過,卷到男人你爭我奪的腌臢名利場裡,也是個笨女人。她還教了我一支大曲,叫《薄媚》,其實便是想我遠離這些家國是非。”
“《薄媚》?”
“是,《薄媚》是由同一宮調的十支曲子組成的大曲,可歌,可舞,可彈奏,講的是越王用美人西子施展美人計復仇之事。吳滅越興,西子被目以妖類,殞於鮫綃之下。”
唐天霄自幼通讀史書,卻也曉得這故事,點頭道,“哦……史載,西子心儀的似乎是吳國的一位大臣,可在越十年,卻愛上了越王。越王自盡,不論是和誰,西子都已回不去了……”
可淺媚眼神有些飄忽。
“母后讓我前來和親,的確想叫我迷惑於你,伺機讓大周內亂,以便他們就中取利。可我被送到花琉和清嫵姐姐住了半年,聽她文縐縐講了許多話,也便漸漸改變了主意。我想,如果我贏得周帝寵愛,兩邊勸和,說不準便能如當日出塞和親的明妃一樣換得邊疆百年安寧,不論是母后,還是……還是北赫的好友們,都不用再擔心未來血流成河,朝不保夕,豈不更好?”
“你倒與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唐天霄微笑,卻又禁不住有些失落,“你肯依順我,有時還刻意討我歡心,便是為了贏我寵愛,以求兩國和睦?”
可淺媚笑了起來,本來就腫著的眼睛笑得只剩下彎彎的fèng兒,“倒也不全是。”
“嗯?”
唐天霄振奮了些,“還為什麼?”
可淺媚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說道:“你這人什麼都一般般,根本不如清嫵姐姐說的那般好。不過還算有幾分美色,本公主甚是喜歡。”
唐天霄無語凝噎。
可淺媚又問唐天霄:“你也說過喜歡我,那且請大周皇帝陛下告訴我,你又喜歡我什麼?”
唐天霄瞪她半晌才道:“你這丫頭沒規沒矩,膽大妄為,連大周皇帝不敢說的話不敢做的事,都搶著給說了做了,還想著蠱惑君心,算來只有缺點,沒有優點。不過也還算有幾分美色,本公子甚是喜歡。”
他批了她一圈兒,卻還是不敢以皇帝的勢派來壓她,末了只以“本公子”自稱,卻是低了心氣刻意討好她了。
可淺媚“噗”的一笑,又道:“其實你也未必便怎麼俊美。我瞧著莊大哥容貌便比你端正些,那等溫雅清貴的氣質,更是勝你十倍。便是天祺,也似比你年輕可愛些。”
給她一記擊中心病,唐天霄頓時氣急,壓下她腦袋便親住她的唇,纏綿半晌才恨恨道:“仗著你知我過去,我卻不知你過去,你便處處欺負我罷!”
可淺媚不依不饒,滑溜溜的小小舌尖便往他唇舌間掃,待他回應,卻不輕不重地咬上一口,冷笑道:“我欺負你了?”
唐天霄吃痛,卻又不捨得將她放開,靜默著只與她繾綣。
可淺媚恨恨地又咬他,又問:“我讓人用夾棍夾你了?”
“我用鋼針扎你手指了?”
“我讓人打你耳光把你打成豬頭了?”
給連著輕咬了幾口,唐天霄不曉得她這算是挑釁還是挑逗,舌尖沒覺得怎的疼痛,倒覺得別處給蹭出了騰騰的火焰,燒得難受。
他呻。吟一聲,伸手便松她衣帶。
衣襟散落時,又見她脖頸上那點鮮紅如珊瑚珠般的痣。
他親住,雙手卻撫向那兀起的峰巒,直攀峰頂……
可淺媚抽氣,卻笑道:“天霄,這是胎痣,投多少次胎都還會長在原處。若是今日用刑重,不小心把我弄死了,等個十六年,你可以憑這胎痣再找到我……唔……”
她的身體忽然劇烈的顫。栗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讓你再嘴不饒人!”
唐天霄吃吃笑著叫罵。
這次是他理虧,鬥嘴再鬥不過她,但另一方面的能耐卻勝她十倍不止,輕而易舉便讓她在他臂腕間繃緊身體紅漲了臉。
握了她纖長的腿,他待要奔往正題時,她卻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靈活地一翻身撲到他身上。
她嘀咕道:“我不要在下面,髒髒的,說不準有什麼虱子跳蚤之類的……”
“我的天哪,你也忒膽大,還從來沒有女人敢……”
他苦笑,緊。窒包裹的溫暖和愉悅讓他重重地吐了口氣,終於也說不出話來。
可淺媚疼得緊緊蹙眉,也已說不出話來,卻再不肯放棄好容易搶到的有利體位。
不過她好像忘了,有利的體位也未必就代表能占據上風,忍受不了痛楚呻。吟的似乎還是她……
可淺媚並沒有問唐天霄下一步會怎麼樣。
但他既然敢和她纏綿到天亮才離開,無論如何應該已經有所安排才對。
雖然忌憚沈家,但若不是沈家突然和定北王部屬聯手,即便真給打個措手不及,也不至給逼到眼睜睜看著心愛妃嬪被人用刑還袖手旁觀的地步。
昨日他帶宇文貴妃前來聽審自是別有用心。
她是吃盡苦頭,他看著也是備受折磨,而宇文貴妃何嘗不是如坐針氈?
她小產不久,根本不宜見風,卻在這時候被帶出來看這種血腥之事,與其說是寵愛,不如說是警告。
宇文貴妃也是聰明人,她當然明白,他是在告訴她,他對愛妃受人誣陷之事心中已洞如燭火;
他的目的,就是要她看看她的母族對皇權和他這個皇帝的挑釁。
挑釁的第一個後果,就是她會被牽累,至少也會讓唐天霄猜忌嫌棄。
所以,即便可淺媚有害她落胎的嫌疑,即便可淺媚的到來已分去了帝王一大半的寵愛,她不得不選擇唐天霄為她預備好的那條路。
貴妃出面親口否認了陳參將的身份,等於否認了宇文家和這件事的關係,京城便有再多定北王的親信或部屬,都不方便再攪到這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