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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淺媚一驚,向後退兩步避開飛來的一支袖箭,右臂已屈過一個完美的弧度,已將長鞭套上從一側攻往唐天霄的刺客脖頸,猛力一收一甩,那人竟給她帶得整個身形飛起。
她本已退至山邊,長鞭順勢後甩時,恰把那人送到懸空處,然後輕輕一縮一團,竟收回長鞭。
此處山勢雖算不得險峻,但這人被甩出的力道不減,好容易回過神來時,已在人在半空之中,再也無借力之處可逃。
但聞一聲慘叫,那人直直往山下落去,越墜越快,很快消失於墨青的林木之中,眼見是死多活少,悽厲的呼嚎依舊久久地迴旋於峰巒之間,連霧靄都似給驚得散去不少。
驚破檀心,且看蛟龍騰(九)
周圍空氣似在一刻間凝滯住,唐天霄固是驚訝她的身手和狠辣,刺客們也在震動中呼喝著分出人手向她攻去,不再專一對付唐天霄。
可淺媚殺戒一開,卻似終於擊散了長久以來飽食終日養出的倦怠感,出手迅捷如閃電,狠厲如毒蛇,霹靂般當頭甩下,對敵的刺客身手雖高,竟逃不開那附骨之蛆般擊來的鞭子。
但聞連身慘叫,竟又是兩人受傷。
她打得性起,又往後退了一步,一心用自己大開大闔的招式先行滅掉部分對手,忽聞唐天霄喝道:“小心!”
又是一支袖箭飛來,直中胸前要害。
她敏捷向側閃過,卻不料身子退到山崖邊,腳下山石鬆動,受力之下立時崩滑。她忙將身體向前傾了要向前一步時,已是來不及,整個身體順了山坡就要向下滑去。
“淺媚!”
唐天霄驚呼,來不及逼開對手,只以右手護住前胸,人已屈身向下,左手已一把將她手腕捉住,提將上來。
只這麼片刻工夫,可淺媚贏得的一點先機盡失。
二人俱是山崖邊上,眼見得唐天霄劈開一人劍勢,另一人又一刀砍下。
可淺媚忙而不亂,一邊借了唐天霄一拉之力飛身而上,一邊已長鞭揮出,甩在那人臂上,迫他手上一慢,而她已回身上了山坡,抱著半個身體傾在地上的唐天霄只一滾,已避開了那緊跟著砍過來的致命一刀。
唐天霄鬆了口氣,正待起身對敵時,可淺媚忽然悶哼一聲,剛支起的身體又撲地倒下。
唐天霄大驚,忙扶她問:“淺媚,怎麼了?”
其時東方初白,碧青的天光映住她那張精緻俏麗的面龐,分明也是汗珠點點,泛著慘澹的青白。
“沒事!”
她居然咬牙立起,已向身後刺客甩手一鞭,那人躲閃不及,正從面門划過,黑色的蒙面巾擊裂,從左臉到鼻樑一路皮開肉綻。
而唐天霄的目光一瞥,已是渾身發冷,驚喚失聲:“淺媚!”
她的後背上,端端正正插著一根袖箭,殷紅的鮮血流溢,正迅速濡濕她靛青的衣袍。
加上前晚她受的那一腳,她的內外傷勢,絕對不輕。
可她居然好像沒覺出疼痛或不適來,依然兇悍如猛獅般擊向敵人。
“公子!”
“公子!”
山道來終於傳來了匆促的腳步。
卓銳、陳材、唐天祺等人到底聽到了山頂的異動,趕了過來。
刺客們發現可淺媚受了重傷後依然勢同猛虎,雖然還在向二人攻擊,但手上動作已經明顯開始猶疑;待見了有高手上山,立時有人高聲道:“不成了,下次吧!”
一群人再顧不得傷人,立刻沿了山坡,仗著各自高明身手,四面分散逃去。
眼見再無危險,可淺媚仿若鬆了口氣,身體一晃,便跌扑下來。
驚破檀心,且看蛟龍騰(十)
唐天霄慌忙接住,雙手將她攬在懷裡,倉促問道:“你……你不要緊吧?”
“我……我……”可淺媚汗水淋漓地轉著濕潤潤的黑眼珠,忽然嗚咽道,“快幫我把後面的什麼東西拔出來,好疼……”
“好……”
唐天霄額上鼻上儘是汗珠,仿佛也給射了一箭般惶恐驚痛著。他小心地將她在自己懷裡側了身,看了看那袖箭。
箭羽已被鮮血染得透濕,猶自瀝瀝向下滴著血珠。
“疼……”
可淺媚全無對敵時的兇猛霸氣,臉龐埋在他的前襟,含含糊糊地哭泣,濕濕熱熱的氣息隔了衣衫傳到胸口,也不知是淚還是汗,膩到了他肌膚上,陣陣地發燙。
“沒,沒事的。”
唐天霄努力穩了聲調安慰她,握緊箭頭一使力,可淺媚痛叫一聲,渾身一顫,已萎蘼地伏倒在他懷中,面無人色,戰慄不止。
唐天霄有一刻懷疑她會不會就這麼死了,拿衣料緊緊地堵著那瀝血的傷處,失聲喚道:“淺媚,淺媚!你……你這丫頭,別嚇我!”
可淺媚喘息著雙眼微微睜了一線,望他一眼,又轉向東方。
“剛才……好像看到太陽紅通通地跳出來了……怎麼……還這麼黑?”
她申吟著呼出一口氣,無力地歪在他的手腕,竟是昏死過去了。
太陽的確出來了。
在他們打鬥的時候,不知不覺從青藍的天空跳出,在薄薄的霧氣里慘澹殷然地紅著。
就如,此刻從他指fèng間潺潺而下的鮮血。
卓銳等人顧不得追擊刺客,正奔到跟前跪著候命。
唐天霄坐在地上,抱著一動不動的可淺媚,捂緊她的傷處,胸口起伏得厲害。
忽然,他抬起泛紅的眼睛,向卓銳等吼道:“混帳東西,你們怎麼辦事的?”
卓銳、陳材俱是驚惶,連連叩下頭去,顫抖答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唐天祺焦急地望著重傷的可淺媚搓手,納悶道:“皇上行蹤甚是隱蔽,哪裡跑來的刺客?”
莊碧嵐卻上前扶向唐天霄,“皇上,快救淑妃娘娘要緊。”
唐天霄的口中莫名地乾燥著,蠕動了好一會兒,才道:“快……包紮,下山,回宮……”
可淺媚本來是裝病出宮的,但回宮後不得不真的病臥在床了。
她的傷勢不輕,卻比唐天霄預料得要好多。
那支袖箭扎得雖深,但未傷肺腑,御醫診斷下來,只要好生調養,應無性命之憂;倒是給唐天霄踹的那一腳,外面看著雖是沒事,卻有內腑積淤、氣血不通之象,若不好好調理,恐有後患無窮。
眼見她甦醒後還是每日發燒,唐天霄還是提心弔膽,天天過去伴著,一時將宇文貴妃都棄在腦後了。
驚破檀心,且看蛟龍騰(十一)
瑤華宮杜賢妃、崔總管等見她好好隨唐天霄出去過,卻是被抱著回來的,曉得在外出了事,卻不敢宣揚二人微服出宮之事,連帶約束著本宮宮女內侍不得在外亂說,因此後宮皆道可淑妃後來居上,連沈皇后、宇文貴妃都被冷落了。
好在可淺媚人雖纖瘦嬌小,卻也是刀兵里打滾過來的,身體甚是紮實,半個月後便無大礙,也不管御醫那些要臥床調理、不可見風之類的囑咐,披了衣裳滿宮亂跑,只不敢做踢毽子掏鳥窩之類的劇烈動作,唐天霄見狀,這才放了心。
相處一段時日,他已知曉這個外邦女子的脾氣已經不能簡單地用頑劣來形容,又特地吩咐了,不許喝酒,不許出瑤華宮,免得從人一眼看不到,又不知保重或惹出什麼事端來。
而他的注意力,在可淺媚有所恢復後,似乎並沒能如之前那般轉回到宇文貴妃那邊去。
雖然開始恢復夜夜留宿明漪宮的習慣,可每日依舊會過來看她一兩次,繾綣許久才捨得離去。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的目光似被這丫頭牽引住,再也移挪不開。
至三月間,唐天霄便常召可淺媚到明漪宮伴駕。
說是伴駕,還真的就是伴駕而已。
她雖恢復得不錯,看著已行動如常,可傷處還未完全長好,還需得慢慢調養,不宜長久侍立一側。
除了偶爾讓她給宇文貴妃彈一兩支曲子聽著散散心,其他時候,唐天霄不過是讓她在自己跟前軟榻上靜臥著或安坐著而已。
可淺媚臥在榻上百無聊賴,問道:“這是宇文姐姐的宮殿,為什麼不讓宇文姐姐過來伴駕?”
唐天霄翻著奏摺答道:“容容懷著朕的孩子,自是受不得辛苦。”
可淺媚玩弄著腰間的鞭子,說道:“只在皇上跟前臥著,算得辛苦嗎?呆會我倒要去問問宇文姐姐,她是不是連在皇上跟前休養著都不願意。”
唐天霄的濃眉忽而皺起。
他丟開奏摺,走到她榻畔坐了,問道:“你很想朕和別的女人親近麼?”
可淺媚怔了怔,道:“我若不想你和別的女人親近,你便不和別的女人親近麼?”
唐天霄便嘆氣,吻住她的唇。
那廂靳七立刻知趣地將房門掩上,連敞開的窗扇也悄然放下。
可淺媚吐吐舌頭,道:“這是明漪宮。宇文姐姐會不高興的。”
唐天霄在明漪宮臨時設的靜心室正是明漪宮的廡房之一,門前雖有幾架荼蘼,此時花未盛放,葉子甚是疏朗,有什麼動靜自是瞞不過正殿的宇文貴妃。
唐天霄卻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容容不是小氣人。何況她目前的身體……並不適合侍寢。”
可淺媚翻了個白眼,嘿然笑道:“我的身體也不適合侍寢。皇上,不然我把皇后娘娘請來侍寢?賢妃娘娘或德妃娘娘也行。她們一定巴不得天天侍奉在皇上身側呢!”
滿眼韶春,舞影落花霰(一)
唐天霄嘖嘴道:“你又刁蠻了。你明知朕要的就是你這死丫頭。”
可淺媚臉頰微微一紅,卻笑道:“我怎麼知道你要的就是我這丫頭?嗯,還是個死丫頭!皇上很盼著我死嗎?”
“呸,你給朕閉嘴!”
唐天霄輕輕一咬她的唇瓣,慍道,“什麼死不死的,再不許說了。還自稱什麼北赫第一高手,好端端的怎麼連個袖箭都避不了,差點嚇死朕了!”
可淺媚嘻嘻笑道:“如果我死了,能把皇上嚇得一起陪我死了,我也算死得其所啦!”
唐天霄恨怒:“喂,你還越說越得意了?都說了不許說死不死的。你再說,看朕怎麼收拾你!”
“咦,皇上準備怎麼收拾我?再給我一耳光?還是給我一窩心腳?”
“呵,你打算記仇一輩子了?看好了,朕就這樣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