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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太醫也在此時改口,說淑妃娘娘身體虛弱,胎象不穩,可能是受驚過度引起的落胎,與人無尤。

    和可淺媚落胎之事一樣,血燕之事和兵防圖之案同樣經歷了由簡單而複雜,又由複雜而簡單的戲劇般的過程。

    血燕的確是可淺媚送的,卻被鄭賢妃的心腹侍女調了包,因此淑妃無過失,賢妃督導無方,扣一年脂粉銀,禁足於瑤華宮。其侍女杖殺。

    刑部尚書刑躍文雖然提供了更多可淺媚盜取兵防圖的證據,但驛館裡的小卒並不能確認他所看到的那疊紙片便是兵防圖。

    ——按莊碧嵐等人的實地考察,那麼遠的距離,就連是不是春宮圖都沒法看清。

    乾元殿小太監小福的福氣不大好。

    雖然他指證的那天,靳七的確曾經打過盹,但靳大總管後來突然想起,當天晚上皇上又曾進過東暖閣,並翻看過兵防圖。

    ——小福所見到的,是可淺媚在翻找兵防圖,而不是在抄寫兵防圖或放回兵防圖。

    她盜取兵防圖後複製了還得再還回去,而當天整個下午她似乎都陪在唐天霄身邊,根本沒有時間複製兵防圖,更沒有機會還回去。  

    七公公是皇上一天也離不開的心腹太監,沒有人敢指責七公公作偽證,於是小福便沒福了。

    在被刑訊是不是有人主使他作偽證時,他忍受不住折磨而服毒自盡。

    因那些據說是從突爾察身上搜出的兵防圖以江水以北的兵力分布為主,唐天霄開始懷疑這份圖根本不是根據乾元殿裡的正本兵防圖所繪,而是兵部衙門或駐守北方的將領中有人勾連北赫,下旨清查並鼓勵相互舉報。

    一時眾將領和兵部諸員給鬧得雞犬不寧,人人自危,朝中亦是流言四起,癔測紛紛。

    朝中重臣給折騰得頭重腳輕惶惶不安之時,卻是唐天霄最安樂的時候。

    這天,他剛在朝堂上斥責了大將軍沈度、兵部尚書周紹端辦事不力,才致機密外泄,白白害了淑妃滑胎,讓元兇逍遙法外,一轉頭又令人捧了兩匹江南新貢的絲繡,親自送往熹慶宮,看望受驚生病未愈、復添心悸之疾的沈皇后。

    對沈度再不滿,對宇文貴妃、可淑妃再寵愛,他始終沒忘記向天下昭示他們的帝後情深。

    好言安慰幾句,看著沈皇后眉宇漸展,他才放心地笑了笑,轉頭離開熹慶宮,去怡清宮探望“小產”不久的寧淑妃。  

    才走了幾步,唐天霄便在宮外的荼蘼花架前站住身,不耐煩地抓撓著自己的頭皮,嘆氣:“剛洗過頭,怎麼還是痒痒?熹慶宮裡那香氣,朕聞著就不舒服,不會是給那香味刺激得頭上長疹子了吧?”

    靳七笑道:“應該不會吧?那宮裡熏的香料,可是皇上欽賜的,和乾元殿所用一樣,都是東海所產的龍涎香。”

    唐天霄搖頭,“不是那個,好像……好像是皇后身上那香氣,哎……也不知是她從哪裡弄來的。”

    靳七遲疑,許久才低聲道:“皇上,皇后以及德妃、賢妃所用的那種香露,也是皇上所賜。以前皇上說過多次,這香味極好聞。因此用完之後,她們都曾遣人向奴婢要過。奴婢問過皇上,皇上說,她們要,只管給,不用再問。”

    “許久沒和她們一處,倒是忘了……”

    唐天霄終於想起來,臉色微微變了變,慢慢往前走著,忽轉頭問道,“這香露淑妃沒用罷?”

    “沒有,皇上並未賜給過她。何況淑妃不喜用這些東西,連脂粉都用得少。”  

    “嗯,別讓她碰著。”

    唐天霄說著,又去撓頭。

    這時靳七卻驀地睜大眼睛,盯著唐天霄在陽光黑亮閃光的髮際,忽然驚叫了一聲。

    唐天霄忙問:“怎麼了?”

    靳七沒答話,小心地踮起腳,從某根被他捋亂的髮絲上捉住一個正積極活動著的小小生物。

    攤在掌心讓唐天霄看時,不過是比芝麻還小的某種爬蟲。

    唐天霄卻不識得,問:“這是什麼蟲。”

    靳七看著他撓頭的手,乾笑道:“皇上,這……這是虱子。”

    “虱子?”

    “是。”

    靳七覷著他的臉色,“皇上近日到過什麼腌臢地方去嗎?”

    唐天霄猛地想起獄中那一夜,以及當時可淺媚說過的話。

    “我不要在下面,髒髒的,說不準有什麼虱子跳蚤之類的……”  

    再旖旎蕩漾勾人心魄的話,此刻卻只能讓他渾身都癢了起來,怒道:“去抓十個八個虱子來,放那死丫頭身上去!”

    不用細問,靳七也猜得到他口中中的“死丫頭”是誰。他低聲應著,跟在他後面急急地走。

    眼見前面已是怡清宮,唐天霄忽又頓住腳,向他吩咐道:“快去幫朕找藥水來,趕快把那玩意兒滅了。在朕頭上還可撓一撓,若爬到了淺媚頭上,她雙手沒法動彈,豈不是一整晚都會纏著朕幫她抓頭皮?”

    靳七莞爾,卻問道:“那還要不要去抓十個八個虱子來了?”

    唐天霄慍怒,瞪了他一眼。

    靳七呵呵地笑,忙要去乾元殿預備命自己的心腹找藥水時,忽又扭頭說道:“皇上,可淑妃的確和當日的寧淑妃不一樣。”

    唐天霄怔了怔,道:“朕早就說了,她們兩個並不像。”

    “是。皇上當日待寧淑妃,沒有今日待可淑妃這般時時牽掛,事事經心;寧淑妃待皇上,也不像可淑妃這般言行不忌,親密無間。”  

    靳七嘿嘿笑道,“恭喜皇上了,這也算是多年心愿,一朝達成吧?”

    唐天霄的俊秀面龐仿佛被夕陽的餘輝渲染得紅了,黑眸卻在那紅暈中瑩亮而侷促。

    他叱道:“什麼多年心愿?就你是聰明人,居然成了朕肚子裡的蛔蟲了?”

    靳七給他一叱,忙縮了脖頸,便匆匆跑了開去,再不肯接言了。

    唐天霄再往前走幾步,怡清宮已在跟前,隱隱聽得裡面笑語陣陣,連老榕樹深濃的翠意都是釅釅的,別有一番夏日的華美風致。

    想起此刻那個他記掛著的女子也正心心念念地等著他,他的心胸也驀地開闊,唇角不覺溢出一抹溫柔淺笑。

    可淺媚的確不是寧清嫵。

    寧清嫵的眼裡開始只有莊碧嵐,後來只有唐天重,卻從來不曾有過他。

    可淺媚的眼裡,卻只有他,唯有他。

    他不會讓她變成第二個南雅意。

    該是他的,他將牢牢握住,便是傾盡全力,也不鬆開。

    他大步走入了怡清宮。  

    自從獄中彼此敞開心扉說了那許多話,兩人之間再無隔胲。

    可淺媚聽到唐天霄在門口喚她,也只懶洋洋地在軟榻上應了,並不起身相迎。

    唐天霄也不希望她把自己當作皇帝般高高在上獨一無二地對待,反而喜歡和她這般自在相處。

    ——他有著當年的一段心事,所謂的高高在上獨一無二,在他看來已是某種讓他痛失幸福的詛咒,不如不要的好。

    他走過去,抓過她的手細細察看著問道:“看來恢復得還不錯。這會兒還疼嗎?”

    可淺媚笑道:“皮外傷好得快,只這兩根手指,太醫說骨頭有點傷了,得好一陣才能長好。——哎,若是抓不穩鞭子,那可如何是好?”

    “什麼如何是好?”

    唐天霄擠在榻上坐了,輕輕幫她揉捏著,說道,“你也該安生些,別只想著怎麼玩鬧怎麼教訓人。真要玩鬧時,日後朕有的是機會悄悄帶你出宮溜達,千萬別在宮中生事了,知道不?”

    可淺媚嘖嘖道:“你怕我再去教訓那個公雞皇后呀?”  

    唐天霄瞧著四下無人,低聲道:“到了教訓她的時候,自有我去教訓,還有那些讓你吃了虧的,早晚幫你討還回來,如何?”

    “你也踩了我的傷手,這怎麼說?怎麼討還呢?”

    “我也讓你踩一回?”

    “不希罕!除非你先讓人上一回夾棍,然後再喊我去踩!”

    唐天霄忽然覺得自己那可憐的被人算計上的手指一陣發緊,不由白了她一眼。

    可淺媚嘿嘿笑著也翻了翻眼睛,道:“別和我比眼睛,我眼睛比起你來絕對又大又好看!”

    她的臉上已經消了腫,恢復了往日的明麗嬌美,一雙杏眸的確又大又亮,絕不是唐天霄那種略顯狹長的鳳眸所能比擬的。

    不過,男人有必要和女人比誰長得更漂亮嗎?

    他打量著這間新整理出的臥房,果斷轉移話題:“不是讓人把你瑤華宮那邊的東西都搬過來了嗎?怎麼感覺還是空蕩蕩的?”

    可淺媚努一努嘴,道:“我讓人搬在東邊那間屋子裡了。”  

    東邊那間屋子,卻是當日寧清嫵所住的。

    自她離去,那屋子一直維持著原樣,唐天霄心下蕭索之時,便常常一個人過去住上一宿。

    可淺媚幾次說了要搬過來,他不想拗了她心意,便讓人把正殿西側原來用於看書喝茶憩息的屋子辟了出來,朱漆門掛水晶簾,金磚地鋪紅錦毯,玳瑁榻懸流蘇帳,其餘桌椅案幾、螺櫃獸爐,亦無不精緻蘼麗。

    至於素常所用之物,卻是直接從瑤華宮中搬來的,唐天霄一眼便看出少了許多箱籠,卻再沒想到搬到那間屋子裡去了。

    他怔了半晌,問道:“你這是瞧那屋子不順眼,還是嫌你這屋子地方小了?”

    可淺媚笑道:“我是嫌這屋子地方小。我本有一堆兒的嫁妝從北赫帶來,總是你小氣,只讓我住在瑤華宮那麼一丁點大的地方。如今既然有了自己的宮室,自是要把我那些嫁妝都搬進來,到時這屋子不就嫌小了?”

    唐天霄點頭道:“有道理,有道理。可怡清宮並不小吧?兩側廡房加上後院那些屋宇,怎麼著也夠你放嫁妝了吧?有必要放那裡去嗎?我瞧著就是你小心眼,看那屋子不順眼!”  

    可淺媚聽他口吻中頗有些悵然之意,上前便摟了他的腰,笑道:“我倒是沒瞧那屋子不順眼,我就想著你一個人到那屋子裡睡著實不順心。難道你不覺得,若我們兩人在一起,即便呆在牢獄裡也比一個人呆在那舊屋子裡快活嗎?”

    一聽她提“牢獄”二字,唐天霄只覺頭皮立刻癢得難耐。

    想到不知多少個外來的小生物正在自己頭髮里生兒育女,他煩亂地將她推開,抓著頭無奈道:“罷了,罷了,由得你罷!——其實我也只不過想放著做個紀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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