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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淺媚笑道:“這個麼,你們去把宇文貴妃抓來一頓夾棍,她包管會供出來。也許發現了我給的血燕有毒,也許怕我真的奪了君心,搶了她的位置。橫豎便是我供出來,你們相信了,也沒人敢去抓定北王,對不對?”

    幾人臉色都不大好,正預備商議下一步怎麼辦時,前門忽然開了,有人在外匆稟道:“皇上來了!”

    可淺媚猛地心一抽,已咬著唇轉頭張望。

    果然是唐天霄。

    一身乾淨明朗的素白錦衣,羊脂白玉簪綰髮,極簡單的裝束,將他襯得愈髮長身玉立,英姿神秀,長眉鳳目間儘是慵懶不羈,怎麼看怎麼都是個出身貴家的俊俏公子,並不流露半點威凜逼人的帝王之氣。

    他走得快,很快到了室內,淡然的眸光在疾速在眾人身上一掃而過,卻未作任何停留,便將頭轉向身後。

    出人意料的是,唐天霄的身後,居然還跟著一人。

    竟然是宇文貴妃。

    若按過來人的說話,小產後也算是小月子,不出月並不宜出門,更不宜到這等凶戾陰森的地方來。

    而她的身體顯然未曾恢復,比落胎前所見更見瘦削,高挑的身材在侍女的扶持在勉強走著,像平地里長起的一截白竹,似要隨時被風颳得歪向一邊。

    她的皮膚一向白皙得不大正常,可此時的白皙已白到令人心驚肉顫,猶若浮了層淡淡的灰青。

    瘦得凸出的顴骨上,一雙眼睛失了原來柔軟的線條,黑大卻突兀,有著明顯的哀傷和迷惘,連原先的優雅恬淡都已在某種彷徨無措中被沖得凌亂。

    唐天霄在門檻內候著她,待她走到跟前,便親自握了她的手引她進來,笑道:“朕本想著不該帶你出來。可聽說這事也與落胎之事有點關聯,瞧來事情比朕原來想的還要複雜些,正好借了容容的聰慧也來幫判斷判斷。”

    宇文貴妃的眼眸轉到唐天霄秀逸的面龐之上,慢慢似凝結了些微的神采,漸次有了向來的從容。

    她挽住他的手,一邊緩緩向前走著,一邊道:“臣妾那點小聰明,又怎麼比得過皇上的大智大慧?出來走走麼……也好。我正嫌宮裡悶得慌呢!”

    她頓了頓,幽然嘆息道:“算算我入宮兩年,從來沒出過皇宮半步。沒想到倒是趁這個機會出來了片刻。”

    唐天霄似沒想到她這麼說,也怔了怔,才道:“你父親向來辛苦戍邊,連送你入宮都不曾親來,便是朕有心讓你探親,又怎麼放心把你送到千里以外的邊塞去?”

    宇文貴妃嘆道:“這輩子,怕是都回去不了了吧?若是真能去……若是真能去……”

    她頓住了聲,沒有說下去,只把眼眸又在唐天霄的面龐轉了一轉。

    這時,他們已經過可淺媚身畔。

    她微微仰面時,只覺他們柔軟的衣角隨著腳步獵獵而動,涼涼的布料側到火燙的臉上,卻未能讓她稍稍舒適,反似又給人抽了記耳光般既辣且痛。

    兩人俱是素白錦衣,通身不見一點華彩飾環,顯然有為失去的龍嗣哀悼之意了。

    她曾以為她和唐天霄有許多他人不可能分享的小秘密和小歡喜,可原來她並不是唯一擁有那些幸福的人。

    唐天霄和宇文貴妃,唐天霄和沈皇后……

    他們之間又有多少她不可能參與的小秘密和小歡喜?

    唐天霄走過她身畔時並沒有看她;甚至自他進來,就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

    倒是宇文貴妃,和唐天霄執了手行過她時,忽然頓下腳步,回過頭來定定看她。

    她本已抿著唇低下頭去,忽見那雙白緞繡銀線梅花紋的鞋轉過來走到自己身畔,不由地抬起頭望向她,卻是難以抑制地蘊了一絲冷淡和倔強。

    也便是這雙原本美倫美煥的眼眸弧度和那一絲倔強,忽然喚起了宇文貴妃的記憶。

    她失聲叫道:“你……你是可淑妃?”

    可淺媚勉強咧了咧嘴,感覺得到自己臉上腫大、僵硬和不聽使喚。

    她的臉已經給打得不成模樣,加上污水和血跡,再不曉得如今距離自己原來那等妍麗鮮亮的模樣有多遠。

    遠到宇文貴妃不認識了,連唐天霄也不認識了嗎?

    但唐天霄並沒有因為宇文貴妃的呼喚就流露任何訝異之色。

    他頓住身,靜靜等著宇文貴妃。

    直到此時,他才正眼看向可淺媚,鳳眸微微眯了一下,並沒有說一句話。

    宇文貴妃將可淺媚上下打量了好幾回,目光又飄過她的手。

    卸了刑具後,青腫流血的五指根本沒法併攏,只能勉力擱在膝前,卻還是因為不時的鑽痛而搐動。

    可淺媚由她看著,卻抬眼望向唐天霄。

    快給打得變形的眼睛,也是微微地眯著。

    宇文貴妃到底沒再說什麼,抬了腳繼續向前走著;而唐天霄也便繼續挽著她,走向原來刑躍文坐的位置。

    刑躍文、謝陌、池天賜此時正帶了一眾從人跪地迎駕,唐天霄坐穩了,又讓宇文貴妃坐到自己身畔,才道:“平身吧!”

    刑躍文等戰戰兢兢地侍立一側時,唐天霄才懶懶問道:“審得怎樣了?”

    聲調頗是平板,並聽不出半絲兒喜怒哀樂。

    三人相視,都有點遲疑。

    但主審到底是刑躍文。猶豫片刻,他道:“基本已查明,正待進一步核實真相。”

    唐天霄揉揉太陽穴,神情更見疲倦。

    他道:“那個送信的北赫人,親口招承出誰在指使了?”

    刑躍文忙道:“那個叫突爾察的,並不懂漢語,且性情戇陋粗莽。微臣問過數回,其人只知詬言以對,不得要領。好在隨即尋訪出的證據確鑿,皇上英明,又令可淑妃前來對質,故而如今已大致清楚,盜取兵防圖之事,以及毒害貴妃娘娘龍嗣之事,均與可淑相有關。”

    唐天霄瞥一眼可淺媚,許久才道:“她招認了?”

    刑躍文點頭道:“證據確鑿,可淑妃無可抵賴,只能招認。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可淑妃雖承認了是她所為,或者為了逃脫罪責,似……似一心在攀污朝中重臣和宮中其他娘娘。”

    唐天霄皺眉,問:“筆錄何在?”

    那廂主簿連忙呈上,卻是滿滿的四五頁紙,墨跡未乾。

    唐天霄一一翻看了,眸光明顯陰沉下去。

    他驀地抬頭,厲聲問向刑躍文:“這就是你查出的真相?朕的皇后想毒殺朕的骨血,朕的貴妃想造朕的反?在你們心裡,朕的後宮,朕的股肱大臣,就這等不堪?”

    見他疾言厲色,刑躍文忙伏在地上磕頭不止。

    刑躍文道:“臣也知其中必有蹊蹺。皇后娘娘素來賢德,斷不會做那等毒害龍嗣之事。”

    唐天霄冷笑:“定北王亦是兩朝元老,忠貞有加,屢受褒揚,又豈會因私心謀劃這等拙劣之策?北赫向來對中原虎視眈眈,朕又豈會因他們送了公主前來和親便鬆了防守?令其繼續鎮守北疆,方是居安思危之道。”

    他眯了眼睛盯著堂下跪坐著一瞬不瞬望向他的女子,眸心如深潭般莫測。

    他道:“按陳參將的說法,朕的淑妃,根本不是北赫公主?”

    刑躍文不敢答話,只望向跪在一側的陳參將。

    陳參將忙答道:“回皇上,末將的確在闖入定北王府的那行密探中親眼見過。”

    “黑夜中匆匆一面,你便記得如此清晰?”

    “皇上,她的容貌並不比一般人,委實令人過目難忘。”

    “說得倒也有理。”

    唐天霄眸光在可淺媚身上慢慢地轉悠著,“卻不知……你什麼時候又有機會見到深宮之中的可淑妃,還一眼將她認了出來?”

    陳參將答道:“這個……末將之前自是無緣一睹淑妃真容。是刑大人拿了畫像來給末將辨認,末將這才覺得相像;待今日見了真容,便更確定淑妃就是兩年前闖入定北王府之人。”

    唐天霄便望向刑躍文,“刑愛卿常在御前行走,倒是有機會見著淑妃,難為有如此畫技,竟能將淑妃畫得栩栩如生,讓人一眼認出?改日朕到要見識見識刑愛卿的畫技呢!”

    刑躍文再猜不透唐天霄的意圖,乾笑道:“皇上過獎,過獎!”

    唐天霄唇角揚了揚,又道:“不過,刑愛卿莫非早就知道了可淑妃曾經是北赫密探,所以才隨身帶了畫像去找陳參將辨認?”

    刑躍文伏地答道:“這也是吾皇鴻福,才會有這等巧事。前兒陳參將剛從北邊回來,曾過來拜會過微臣,談到北疆局勢時,恰恰說到此事,並提及逃走的女子不但武藝高強,容貌出色,身形比南方人還要嬌小。這樣的女子並不多,難免讓我和宮中的淑妃娘娘聯繫起來,加上已有證據都與淑妃脫不開干係,因此才斗膽畫了此畫找陳參將求證。”

    唐天霄便望著可淺媚似笑非笑,淡淡道:“淺媚,你說這世上還有比你更倒霉的嗎?只怕比天上掉下石頭砸中腳的機會還少吧?”

    刑躍文聽得滿身冷汗,不敢則聲。

    可淺媚卻驟地眼窩一暖,差點掉下淚來,忙低了頭將鼻尖湧上的酸意逼回去。

    淺媚。

    她沒聽錯,他不是沒有認出她,不是沒有看到她一身狼狽。

    他依然和在宮中一樣喚她,淺媚。

    可她和刑躍文一樣,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又想做什麼。

    這時,唐天霄緩緩站起身來,慢慢踱到她跟前,將那份口供遞給她,問道:“淺媚,這些,全是你自己親口說出來的?”

    可淺媚伸手去遞,受傷的五指卻抖動著拿捏不住,立時把那幾張紙飄落到地上,立刻被她身下的那處污水浸透了,眼看連字跡都快模樣。

    若再追究起來,當堂毀去口供,不曉得又是怎樣的罪過。

    急急伸出手,努力要控制住青紫腫大的手指去撿起口供時,唐天霄忽然伸腳,一腳踩住她受傷的五指,慢慢輾動。

    “啊……”

    可淺媚只覺尖銳的劇痛,閃電般直刺心扉,痛得全身都在抽搐。

    她慘叫著想縮回手時,本就傷痕累累的五指竟被他死死地踩住,再也抽不出來。

    他的鞋是素白潔淨的緞面,此刻卻踩在污水裡,踩住同樣在污水裡的滿是血水的她的手。

    他曾那般溫柔地對她微笑,寵愛她疼惜她,此刻卻淡然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看著她的血慢慢滲出,沿著素白的鞋幫慢慢往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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