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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咧一咧那淡色的唇,輕輕道:“救呀!怎能……怎能不救呢?”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後,她的臉色終於讓兩名侍女擔心起來,暫時撇開了其他念頭,開始焦慮怎麼離開這裡,回到她們溫暖的怡清宮了。

    此處離各處殿宇甚遠,她們又未曾帶得雨傘,再不敢冒雨衝出,只得暫時在亭中窩著,等待雨勢略小。

    這初秋的夜風卻已出乎意料的狂暴和寒冷,即便她們努力把她拉到亭的中央,用自己的身體翼護住她,依然躲不過仿佛從四面八方飛撲過來的風和雨。

    這整個的世界仿佛都已又冷又濕。

    可淺媚打了個哆嗦,抬頭看一眼漆黑的天,推開兩名侍女,沖入雨幕。

    侍女大驚,忙上前阻攔。

    “公主,公主,先避避吧!亭子裡畢竟要好些……”

    可淺媚不語,將她們推開,逕自往大道快步走去。

    打到面頰和眼睛的雨水便漸漸覺不出冷,卻森森地疼,疼得她不住地揉著眼眶,揉得陣陣發熱,卻越來越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兩名侍女的身體倒是高大健壯,努力站到逆風處擋著些風雨,卻哪裡擋得住?

    雨幕里,前面有了零星的幾盞燈籠,伴著隱約的呼喚:“淑妃娘娘!淑妃娘娘!”

    侍女大喜,忙一左一右扶住可淺媚,飛快向前奔去,高聲應道:“這裡,這裡!”

    尋來的人卻是香兒、桃子和幾個怡清宮的內侍,聞聲急急趕來,見可淺媚淋得透濕,慌忙把幾柄傘都舉過來密密地在頭上交織住,才擁了她急急向前行著,一路說道:“這可怎麼了得!皇上就快到了,若見淑妃給淋成這樣,我們還活不活了?”

    可淺媚失神地望著被努力阻隔住的雨幕,輕輕道:“連我都不知道以後還要不要活了。給淋上一淋……倒覺得舒服些了。”

    她和兩名北赫侍女說了半天,此時卻習慣性地說起了北赫話。

    香兒聽不懂,愕然道:“淑妃說什麼?”

    小娜等卻聽得明白,唬得忙靠近她,在她臂膀上重重一捏。

    可淺媚吃疼,扭頭看她們一眼,神智略清,便低了頭不再說話。

    眼見前面就是怡清宮,卻見宮門前人影憧憧,一片混亂,隱約聽得唐天霄一兩句怒斥,便見他推開靳七,自己擎了把傘衝出來。

    可淺媚怔了怔,不覺頓住了腳步。

    唐天霄見了她,卻是大喜,急上前挽住她,將她摟到自己腋下,連拉帶抱扯到宮門內,飛奔到廊下才站住,口中已在斥道:“你要出門也不看看天氣?看著是個聰明人,偏生一肚子糙包,見著快下雨還往外跑!”

    待得進了屋,走到燈下,再將她一打量,卻已勃然大怒,喝道:“剛什麼人服侍的?怎麼會淋成這樣?”

    他口中罵著,已急急用自己袖子先給她擦起臉龐上脖頸上的雨水。

    香兒等人哪敢辯駁,也不管自己衣衫也已半濕,手忙腳亂去尋了干布乾衣來,匆匆為可淺媚更換衣衫,擦去水跡,又趕著去傳下面的人預備薑湯。

    唐天霄冷著臉看著,待他們收拾得基本齊整,自己又拿了干布蓋到可淺媚頭上,親自給她擦著濕發,問她:“剛你跑到哪裡去了?見雨也不知道避一避?”

    可淺媚揉著眼睛道:“沒到哪裡去。想著上回在蓮池好玩,便在紅葉亭多呆了會兒,誰知突然就下了大雨。這又冷又黑的,亭子裡很不好玩,便冒了雨回來了!”

    唐天霄本來還在心疼惱怒,聽她這話忽覺出不對味兒。

    上回在蓮池好玩?

    是指她好生整治了他、還害他搬怡清宮休養好幾天的的那次?

    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將干布甩在她頭上,咬牙切齒道:“你就慢慢好玩吧!瞧瞧淋成這樣,看你把小命給玩完了,還拿什麼玩!”

    可淺媚坐著不動,還在用手揉眼睛。

    那雙漂亮的杏眼已給雨水打得紅彤彤,不斷地往外摻著淚水。

    可她卻笑著說道:“我小命玩完了就沒有我了唄,還玩什麼?如果還有魂魄,在山水裡飄來盪去的,那倒還是一樣玩。只是不曉得有沒有陰司地獄的。皇上常說我這人天生就是個惡魔,死了一定下地獄了;皇上卻是金尊玉貴的真龍天子轉世,百年以後必定回到天上去。那我們是不是就再也見不著面了?”

    唐天霄一呆,再不曉得怎麼又會扯到這上頭來。上回在荊山密道里提起來這些時,便已讓他渾身不自在。

    他皺眉,又抓過甩在她頭上的干布,繼續給她擦著長發,慍道:“少給我胡扯!淋幾滴雨還能死得了?我比你大多了,要死也是我先死,到時我在哪裡,便把你接哪裡去,總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那邊已有人送了薑湯來,可淺媚接過,趁熱喝著,笑道:“也是,我可千萬不能讓自己先玩完了,到時一個人關在地獄裡,一定無聊得很。”

    她頓下碗來沉思片刻,道:“不過若我先死了,那孟婆湯還是不要喝吧!若是想不起你來,便是在山水間飄來飄去的,也一定心裡空空的,怎麼快活不了。”

    唐天霄見她越扯越離譜,待要發怒,卻見她眼睛還是紅得和兔子一樣,倒似要落淚一般,便忍了下來,拍拍她的面龐,溫言道:“剛是我不好,好端端扯什麼死呀活的。你不許再說了。難道和我每天活著相對不是更好嗎?”

    可淺媚見他低了心氣認錯,便再也挑剔不出話頭來往下扯了。

    她轉過身,環了他的腰嘻嘻地笑道:“沒錯,我想和你一起活著,到頭髮全白了,我們還快快活活在一起。”

    唐天霄抓過她擦得半乾的長發,讓那烏黑的髮絲穿過指尖,微笑道:“到頭髮全白麼……還要很久很久呢!”

    這晚入睡時,可淺媚連打了幾個噴嚏。

    唐天霄只恐她著涼生病,命人抱了厚被子來,將她窩在自己懷裡發汗。

    可惜他自己雖給捂了一身的汗,這丫頭卻還是手腳發冷,半點汗意都沒有,便曉得有些不妙了。

    第二日,可淺媚果然鼻塞聲重,有點兒著涼。總算夜間看護得好,並沒有發熱。

    太醫過來診斷了,也說不妨事,喝一兩劑藥發散發散就行了。

    唐天霄放了心,吩咐了宮人小心侍奉,這才到前朝去處理政務。

    待午時回來看時,可淺媚依然在縮在被窩裡蒙頭睡著發汗,兩個北赫的侍女卻被她打發到御花園那裡去找什麼煎茶吃的糙藥,說是北赫的秘方,以往吃了很有效用。

    唐天霄看看外面還在淅瀝瀝下的秋雨,悄悄叫來香兒等人吩咐道:“那什麼糙挖回來後先叫太醫看一看,如果和太醫配的藥沒衝突便給她煎了;若是有不妥,不拘找什麼味道相似的補藥給他煎一味喝了就算。只是這樣的雨天,萬不可讓她再出去淋著了。”

    近日他另有要事在身,見可淺媚並無大礙,只是一味憨睡,也不吵她,自行回乾元殿了。

    到晚上他再過來瞧時,可淺媚已起了床,正披著衣服在案前寫字。

    他素日知道可淺媚厭文喜武,見狀倒也希奇,笑道:“生個小病居然從俠女變成才女了?今日朕可算是見識了!”

    可淺媚面色還是有些蒼白,眼睛卻已恢復了澄亮,聞言也不生氣,怔怔地盯著寫完的字,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向他嫣然笑道:“我本來就是才女,你不許小瞧我!”

    唐天霄聽她聲音清脆,再聽不出著涼來,心下也是歡喜,接過香兒遞過來的茶水,一邊喝著一邊看她寫的字,卻是抄寫的《詩經》里那篇《木瓜》。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他笑道:“不錯,的確是才女,連《詩經》都看起來了!我本以為你只會背《三字經》呢!”

    可淺媚只作聽不出他話中的嘲笑,站起身將外衣往上拉得緊些,說道:“以前先生教我這首詩時,我挺煩惱的。”

    唐天霄奇了:“煩惱什麼?這首在《詩經》里算是很淺易的了。”

    “是啊,我看得懂。先生教我,做人呢,要知道感恩。人給了我一隻木瓜,我就得回報一塊美玉。可送我木瓜、桃子這類小東西的人多得很,我哪來那麼多的美玉回報呀?”

    唐天霄失笑:“沒錯,沒錯,都得用美玉來回報,只怕你得把怡清宮都給拆了賞人呢!”

    可淺媚點點頭,“旁人給我一隻木瓜,我便還他一隻木瓜;旁人給我一枚桃子,我也便還他一枚桃子。我可不想吃虧。”

    唐天霄笑道:“你還人家兩隻三隻也沒關係。若不夠還了,我幫你還。”

    可淺媚低頭弄著隨意散落的衣帶,卻愁道:“可你給我的木瓜,我又用什麼還呢?”

    唐天霄拍拍她的頭,柔聲道:“你真要還?”

    可淺媚掃了一眼滿屋的珍貴什物,嘆道:“我倒是想還,卻連顆青棗都還不起。”

    她竟似十分煩惱,忽抬頭問他:“如果我賴帳,什麼也不想還你,你會不會怨恨我?”

    “你說呢?”

    唐天霄放下茶盞,提過筆來,飽蘸墨汁,在她那篇《木瓜》後繼續寫上一行字,然後擲筆笑道,“你若什麼都不想還,就這個替代吧!”

    那行字力遒韻雅,疏放秀逸,卻也是《詩經》上素來為人稱頌的十六個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淺媚靜靜地看著那行字,隨手抓過唐天霄剛喝過的茶盞,闔在雙手間慢慢地喝著,眼眸里有沉醉般的迷離閃動。

    唐天霄溫柔地攬住她的腰,昵聲問:“你願意嗎?”

    可淺媚吸了吸發紅的鼻子,回眸定定地望著他,忽粲然笑道:“願意。我巴不得一輩子和你在一起呢!”

    說著,她已踮起腳,親上唐天霄的唇。

    夜間,可淺媚睡在唐天霄身側,只是輾轉難眠。

    唐天霄素來警醒,自是給她鬧得無法入睡,苦笑道:“你白天睡得太多了吧?”

    可淺媚窩到他懷裡,只管在他身上蹭著,昵喃道:“沒有。我只是不想睡。”

    “為什麼不想睡?”

    “怕睡醒了,你便不在身邊了。”

    唐天霄揉著她埋在自己胸前的腦袋,微笑道:“我又哪裡讓你不安心了?你明明曉得我滿心裡只想著待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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