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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於忠傳旨之後,御醫苑所有數得上名號的御醫都匯集到了和安殿的側殿,輪流為穆書榆請脈會診,藥方也是反覆斟酌商議之後才敢落筆寫定,然後每當給穆書榆灌下去一副藥時都會仔細察看會有何反應,再商議著做改動調整,不敢有絲毫大意。因為殿們外面成日裡都會站著兩個端著酒壺酒杯的小太監,看這架勢誰都明白,紀夫人之事皇上還有緩和,而這回穆淑儀若真是去了,他們這些人立時就得死在當場,這下弄得人人自危,只恨自己生平所學不夠。
穆書榆的情況則是時好時壞,高熱症狀起起伏伏始終沒消下去,有的御醫經受不住刺激也跟著昏厥病倒了。
一干朝臣也自然也是知道皇上的兩位得寵妃嬪接連出了事,而且現在這位還是白丞相的外甥女,便都很曉事地各自處理政務,沒人去打擾秦承釋。
同時,白鴻信也遞了奏摺,想要進宮探病,秦承釋准了,於是白鴻信帶著白廣清去了和安殿。
白廣清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瘦弱不堪,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女子會是那個智擒廖子斌,意氣風發與自己說要各自成就一片天地的穆書榆。
這樣的穆書榆讓他心痛不已,若早知讓她入宮會換來這種下場,那自己當初說什麼也要帶著她遠走他鄉,就算再難最起碼人可是生龍活虎的,哪像現在氣若遊絲,命懸一線。
“朕會讓她好起來的。”坐在旁邊的秦承釋忽然說道。
白廣清垂首:“即便身子好了,心怕是也傷透了。”
“朕會讓她好起來的。”秦承釋仍是說著同樣的話。
白鴻信見狀怕自己兒子觸怒了秦承釋,於是趕緊謝恩拉著白廣清出宮去了。
秦承釋放下所有事,日夜守在和安殿不願離開穆書榆榻前半步,於忠無法只好又讓人搬來一張小榻放在旁邊給秦承釋歇息。
深夜,秦承釋剛小睡片刻就聽見穆書榆的帳里好像有動靜,頓時興奮的得坐了起來,只見看守的御醫和宮女也都是個個兒面色激動,有人手腳麻利地跑到穆書榆床榻邊兒上將幔帳掀開了,秦承釋這才確定自己並未聽錯,於是也快步走了過去,鞋都沒顧得上讓服侍的人給穿上。
只是剛走到榻邊就聽見看守的御醫喊道:“快去叫苑正大人他們一起過來,淑儀怕是不好了!”
秦承釋的笑容一下子將僵在臉上,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呆望著忙亂成一團的宮人,瞬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可能!自己方才明明聽見是書榆在說話,怎麼會一下子就不行了呢,定是這御醫糊塗弄錯了!
秦承釋不停地安慰自己,等緩過神來立即就衝到了榻邊,但是眼前所見卻又讓他心如刀割。
只見穆書榆緊閉著雙眼,眼珠在眼皮下面兒急速轉動著,嘴裡說的都是些讓人聽不懂的奇文怪字,那樣子可不就是不行了!
這時在偏殿裡住著的御醫也都蜂擁而至,施針的、把脈的、想辦法往穆書榆嘴裡餵藥丸兒的,所有人都在各施其職,雖然是一臉的焦急不安,但陣腳還是沒亂。
於忠抹著眼淚想勸秦承釋先去外面坐坐,一抬眼才發現這位自己伺候多年的皇上雙眼通紅滿是血絲,兩隻手攥得死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床上的穆書榆,不禁心裡一酸,說話已是帶了哭腔兒:“皇上看開些,穆淑儀想必也是知道皇上的心意,這裡人多皇上還是去外間兒等吧,別再誤了御醫救治。”
秦承釋一聲不吭地人任於忠和小亮子等人將自己扶了出去,接著又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不到一刻鐘,御醫苑的苑正出來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皇、皇上,臣等竭力救治淑儀,只是成效不顯,淑儀現時的症狀實屬罕見,臣等只能反覆換藥方,不過再如此下去淑儀應是挺不過今晚,還請皇上恕罪。”說完又連連磕頭請罪,畢竟誰也不想死啊。
秦承釋聞言閉上了眼睛,只覺心裡一陣酸熱,淚終究是落了下來:“朕現在猶如被人挖心掏肺一般,朕都不知要如何放過自己,又如何能恕了你們的罪?穆淑儀歸天之時,你們便去院中將酒喝了吧,到時朕許你們家眷將你們各自屍身認領回去安葬,不按獲罪之人論處。”
那苑正頹然坐在地上,謝恩之後又費力地起身回了正殿,不久裡面隨即傳來哭聲,應是其他御醫得知了這個消息。
“於忠,你說朕是不是現在就應該讓御醫們都出來,?這樣書榆也能少遭些罪,朕想還是讓她去得安寧些為好。”
於忠見秦承釋面色淡然地說著這些話,哭得更是傷心了:“皇上還是要保重龍體,不然淑儀就是去了也不能安心。”
秦承釋搖頭:“她不會原諒朕的,也不會惦念著朕,不然為何連句話都不肯和朕說就撒手要走。於忠,朕沒辦法相信從今往後便再也見不到她了,朕的心愿她還不知道呢,朕與她說得最後幾句話全都是在埋怨她、責怪她,朕對不起她!”
於忠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秦承釋,只是哭道:“皇上若是傷心就哭出來吧,千萬別忍著再傷了身子。”
站在一邊的小亮子同樣也是哭個不停,但不過聽了秦承釋的自責之言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於是立即跪了下去:“皇上,其實還有一個法子可以試試!”
☆、第67章
小亮子話音剛落,於忠就迫不及待地說道:“有什麼法子你快說!”
秦承釋也滿懷希望地看著小亮子。
小亮子顯得很緊張:“奴才記得紀夫人去的時候,穆淑儀站在床榻邊兒上說過如果能讓紀夫人還魂,那寧可自己不要性命,奴才想是不是紀夫人聽見了穆淑儀所說之言,所以斗膽猜測這些日子穆淑儀種種異樣是不是紀夫人所為,只等淑儀斷了氣她便要復魂了呢?”
照平常小亮子這種言論只能被說成是妖言惑眾拖出去打死,但如今穆書榆危在旦夕,他也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了。
“對呀!皇上,奴才那日也在跟前,當時穆淑儀說完這番話的神情別提多瘮人了,奴才覺著不對勁兒,還立即讓和安殿的宮人將淑儀扶了出去,現在想想小亮子的話雖不一定準,但這個時候也只能信其有啊。”於忠這時也想起來那日的事情了。
秦承釋沉默不語,他此時也在想自己曾經因為夢見穆書榆被惡鬼索魂還要帶著穆書榆去歸隱寺祈福消災的,不過後來因事情多就給忘記了,現在想想也許真的可能是紀思月纏要著穆書榆索魂,更怕的是她即便不能還魂也興許要帶走穆書榆一條命,這種事不管可信不可信,事到如今自己都只能當成是真的了。
“蔣學堅,你即刻帶著書榆的生辰八字去歸隱寺,將事情說給方丈聽,讓他想法辦為書榆將此事化解了,你傳朕口諭,就說如果書榆能逢凶化吉,朕便將歸隱正名為和羲國寺。”
蔣學堅領命之後,帶著人連夜開了宮門直奔歸隱寺而去。
秦承釋則是又起身回到內室,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自己坐在了穆書榆身邊。
這時的穆書榆已經安靜下來,安詳的樣子似睡著了一般,與前幾日的憔悴相比,現在的她根本看不出是要將死之人,倒是像迴光返照之狀。
秦承釋伸手在穆書榆的臉頰上輕輕撫摸,開口時語調低沉溫和:“朕不知道世上到底有沒有奪人性命還魂一事,不過朕現在別無他法,只能信以為真。思月,朕知道你一向膽小,性子又弱,縱然兩次小產也從沒埋怨過半分,都是一個人傷心難過,你走得這樣突然朕心裡很不好過,也盼著你能死而復生好讓朕彌補你受過的罪。但你若是打算纏住書榆取她性命,那朕寧願你不要回來,朕為了你而害了書榆已經很是心痛,書榆之於朕是性命一樣的寶貝,你放過她吧,朕必讓高僧為你超度,讓你來世能得一真心人相待。”
說到這裡秦承釋略微停頓了一下才又接著說下去:“思月,朕答應你,你若肯放過書榆,朕保你父母兄弟富貴一生,綿延三世,若你不肯,非強行復魂在書榆身上或是必要取她性命才罷手,那朕也可以與你承諾,只要和羲不倒,那你紀家必將世代貧賤不得翻身!”
這些女人為這人男人要死要活的有什麼用!一個死去的青梅竹馬抵不過還有半口氣的自己,秦承釋夠現實,知道死了的就是死了,活著的才有價值。
穆書榆聽著秦承釋不停地在自己耳邊念叨著,已是放棄了想要重換個身份的想法,因自己而死的人已經夠多的了,秦承釋可以無情,自己可不能再讓紀家為自己而世代受牽連。
她一直發著高燒意識也是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但卻始終沒認為自己會病死,她心中有數兒知道自己未沒有病得那麼嚴重,其實主要還是因為過於傷心和失望,所以才任自己不吃不喝地昏睡著。
方才正迷糊時她隱約聽見旁邊有人說自己不行了,接著眼前便出現一個小男孩兒懸於半空之中,對著自己展開一本書要自己念出來,她便照著書上所寫念誦。當時還很清楚書上面寫了些什麼,只是等真正清醒過來時除了小男孩兒說的一句話讓她印象深刻之外,其他的什麼也記不得了,然後又聽見秦承釋在說話,有那麼一瞬間她真想在醒過來時裝作自己已經被其他人復魂了,或者繼續昏睡下去再餓個兩三天估計也就交待了,不過當聽到秦承釋之後所說之言時就只能放棄這個想法了,紀思月死得已經很冤枉了,紀家人可別再莫名其妙地倒霉下去。
還是好好兒活下去吧,即使再累也還是活著好,有了前世的教訓,自己就更不應該為了一個男人想不開,更不能凡事都將責任往自己身上壓。而那個夢雖然可能是自己的胡思亂想,也可能是因自己兩世的衷心期盼所想像出的場景,但她心裡還是對夢中小男孩兒說的那句話抱著希望,畢竟靈魂穿越這種玄乎其玄的事都已經發生在了她身上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她記得那個小男孩兒當時說的是:你將來還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真的會有做媽媽的那一天呢?以前是身份不允許自己有孩子,現在她可是明正言順了,為了這句不知是真是假的話,穆書榆也不想放棄活下去的機會,更何況自己若是死了還要牽連別人呢。
費盡力氣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眼還在自言自語的秦承釋,穆書榆幾次努力張口終於是發出了干啞細弱的聲音:“我想喝水。”
秦承釋正在垂頭低語,當聽到這個聲音時則是如遭雷殛,一動不動地定在當場,過了一會兒才敢慢慢抬眼朝穆書榆看了過去,表情語氣皆帶著不敢置信:“書榆?書榆,是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