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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兄說你好著呢,就剩安養。這一個月內不可輕動,不可受風動怒。”

    “哦……”杜松風頓了頓,“昨日多謝你與韓公子。這裡是……”

    “我家。”李怡乾淨利落地回答。

    正沉浸在感慨與感激中的杜松風一怔:李怡的家就是李重諾的家,李重諾家跟他家勢不兩立,現在他居然住了進來,還在此生了孩子,那他爹……

    猛地從床上彈起,但因過度虛弱,只彈到一半就又砸了回去,杜松風只好歪著頭扭著身子說:“孩子呢?我該走了……”

    李怡嚴肅地將他按回被子裡,“你動不得。”

    杜松風被李怡按疼了,不悅地再抬頭,“孩子呢?”

    李怡抱臂,居高臨下望著他,故意道:“你要孩子做什麼?”

    杜松風十分不滿,“我生的孩子,我自然要看!”  

    李怡冷笑一聲,“土木公,我還不知你那點兒小心思,我一把孩子給你,你就會抱上孩子跑了。可你現在能跑嗎?跑不出十步就得栽倒,你讓孩子也跟你一起栽麼?”

    “那你為何不讓我好好地走?!”杜松風臉紅憤憤,對上李怡複雜的目光,心卻軟了一下,轉而緩口氣道:“我……多謝你與韓公子,真的多謝,但我好了,就該回家了,怎能賴在你家。”

    李怡皺眉,負手來回走了幾遍,“土木公,你怎就不明白呢。你單知道那是你的孩子,怎麼就不知道……”提一口氣,“那也是我的孩子。你抱著孩子走得爽快,我怎麼辦?我留下你,不只是因你確實不可輕動,更是要跟你商量以後的事。孩子懷在肚子裡你我尚可糊弄,可現在他出來了,總不能等他長大,你我還糊弄吧。”

    杜松風一愣,神色凝重起來。

    李怡以為,自己辛辛苦苦說了一通,杜松風明白了,在認真思索。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只不過杜松風理解的意思稍微偏了點,思索的結果就更偏了。  

    他相當認真且愧疚地望著李怡,道:“那你覺得該如何補償你才好?金銀?還是旁的?若想從生意上出的話,我得回去同我爹商量,自己做不得主。”

    杜松風極其誠懇,在他看來,因為他的私心留下了這個因意外產生、又有可能影響到李家的孩子,李怡居然大方地同意了,懷胎生產期間還數度關懷幫助他,如今李怡想把這事說清,要些補償,理所應當。就算……補償略苛刻些,他也得盡力勸動父親。

    然而李怡卻驚了,饒是舌燦如蓮,此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去年五月二十跟杜松風親密接觸之前,他一直以為杜松風很端很清高。但那一晚後,他漸漸發覺杜松風性子雖與他不同,但大是大非上還挺一致,有時清寡的氣息里時不時泛出點小羞澀小可愛,他還挺想逗弄一二。

    他便覺得,和杜松風相熟挺好的。

    但進一步熟悉時他又發覺,杜松風此人怕不是有病就是真蠢,總能冒出不可思議的想法,做出驚世駭俗的事情。以後瑞福臨交到這樣的人手裡,怕是離垮不遠。

    而且他一貫很好的脾氣,近來卻一遇到杜松風就控制不住地發怒。上幾回氣得夠嗆,都是看在杜松風大著肚子的面上沒較真。  

    但是。

    李怡再次氣不打一處來,他果然又自作多情熱臉貼冷屁股了!

    杜松風居然還一臉懵懂茫然望著他,問他“怎了”。

    他暴躁地走了幾圈,上前揪住杜松風身上的棉被,發狠道:“土木公,你想就這樣把我打發了,沒門!如今有的是時間,咱倆走著瞧!”鬆開手整理整理衣袍,回頭不屑一瞥,“等我辦完正事,回來再收拾你!”昂首出門,今日與一胡商約好看貨,時間就到了。那批貨是胡人珍玩,又是首次合作,他怕拿不準,便請見多識廣的韓夢柳陪他一道去。

    “啪”地屋門關閉上鎖,杜松風扁著嘴躺在床上莫名:他都退讓了願意補償了,還想讓他怎樣?李怡自己不把話說清楚,還跟他發火,令人……討厭。

    他還是很想看看孩子,辛辛苦苦生出來,卻連一眼都沒看,哎。抬頭呆呆望著床帳,在他有些餓了的時候,就正好有下人進來送飯。飯菜很豐盛,可下人的臉色卻滿是厭惡。有心想問問李怡回來了沒有孩子怎麼樣能否抱過來,可他才剛一張嘴,下人就立刻甩來一個刀鋒般的眼神,接著迅速出去,又把門鎖了。  

    杜松風就很生氣。

    又不是他想來這裡住的。

    窗外的光一點點暗下去,他心中越來越慌:孩子看不到,他爹不來找他,唯一能跟說上話的李怡又是那副樣子。

    杜松風無比憂傷,無限孤獨寂寞。

    總不能一直受人擺布,要做些什麼才好。環視四周只有一雙鞋,還不是他的,但也沒辦法了。

    悄悄把鞋穿上,在被子裡藏好,等到下人來送晚飯時,他再次從床上彈起,瞅准空當拼了命往外跑,跑出十步後沒有栽倒,心中又罵起李怡胡說八道。

    他想孩子應該在李怡的爹娘那裡,便估摸著正廂的方向,快速衝過層層院牆。三月初春寒風尚料峭,剛剛生產的他僅著中衣披頭散髮,耳邊呼呼風聲,心卻熱得滾燙。

    “杜家小子,這裡不是你橫衝直撞的地方!”洪鐘之吼將杜松風堵在正廂庭院裡,李重諾從堂屋大步邁出,渾身煞氣。

    杜松風飄然的身體晃了幾晃,“李……伯父,晚輩冒失,只想看看晚輩的孩子。”

    李重諾冷哼一聲,“我李府中有的都是自家孩子,哪裡有你的孩子。”  

    杜松風大驚,這是……要與他搶孩子?可李家要這孩子做什麼呢……強制鎮定,“伯父,我已與李怡說好,孩子是我一人的,李家若要補償,可以商量……”

    “混帳!”李重諾大怒,嚇得杜松風一抖,“你這小子,怪會胡說八道!果然是杜明禮的兒子,一身不良習氣學得一分不差!”

    杜松風立刻道:“伯父不可侮辱家父!”

    “我說的不對?難道當初主動獻身勾引我兒子的不是你?居心不良懷上孩子意圖分我李家生意財產的不是你?如今跑到我家來生孩子,給我家帶來穢氣的不是你?我早想把你掃地出門,但怡兒說你還有用,那就且忍一忍。你還妄圖見孩子,若讓那孩子也染了你的習氣可怎生好?!”

    “你……”杜松風氣得發抖。

    堂屋裡突然傳來嬰孩哭聲,杜松風心頭一震,飛衝上前。他雖虛弱,可此時胸中激憤猶如開閘的洪水,幾步便撞到李重諾面前。

    “你做什麼?!”李重諾張開雙臂左右阻擋,下人們也團團圍上來。杜松風憋住了狠勁兒,扒住門框死也不動,仿佛被獵人逼到絕路拼死突圍的野獸。

    推搡中鞋被擠掉一隻,他全然不顧,餘光瞥見堂屋陰影里走出一個身著羅裙的人影,嬰孩哭聲亦越來越響。他知道,那定是抱著孩子的李怡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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