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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怡立刻點頭,望著痛苦的杜松風,居然有點捨不得離開;想交代給車夫,又怕車夫粗糙做不好。最終只得抻著力氣小心翼翼掰開杜松風的手,“土木公,我去給你準備東西,很快就回來,你堅持住,別害怕啊。”
杜松風此刻聽什麼話都品不出味兒,只胡亂點了點頭。
回府張羅好,李怡知道杜松風怕羞,便只讓下人將東西送到車前,他親自往裡運。一開車門,就聽韓夢柳急切道:“參片,快!”
李怡渾身一凜,放下熱水盆衝到杜松風跟前,從懷中摸出參片塞進他口中。
韓夢柳又道:“手巾沾濕給我。”
李怡連聲哦哦跑過去,儼然一個萬金油打雜的。遞手巾時他將臉別了開——他不敢看杜松風身下是何模樣。
“杜公子,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你需持續用力,要綿長均勻,不可過短過猛。”
杜松風緊閉著雙眼再點頭,一次又一次地鼓起腮挺起身,雙手雙腳繃起,汗如雨下。
這畫面不斷重複,李怡垂手站在一旁,好像世間的一切都已停止,唯有杜松風的努力和痛苦在持續。
他沒想到,所謂的“快出來了”居然會有一個時辰那麼漫長。即便他親眼看著,也不敢相信杜松風竟堅持下來了。平時明明挺柔弱,頭磕一下、腳崴一下都疼得嗷嗷叫,現在卻這樣憋著氣拼命用力。
尤其是在聽到“看到胎髮了”、“頭露出一點了”、“頭露出許多了”的時候,明明看著已經沒力氣了,卻又突然好像渾身換了血一樣充滿幹勁。
是參片起了作用?
還是因為所謂為父的責任?
他也即將為人父,他心中的那股力量,在哪裡呢?
杜松風的肚子漸漸平下去,裹著鮮血與穢物的小嬰孩被緩緩托出,韓夢柳在嬰孩後背上猛拍幾下,清亮的哭聲響起。
一瞬間,李怡與杜松風雖沒看到對方,但都在笑。
杜松風徹底失了力氣,兩條白嫩修長的腿隨意搭著,雙手攤著,緩緩閉上眼睛。
李怡嚇了一跳,“韓兄,土木公他、他他他……”
“只是昏睡,沒事。”韓夢柳裹好孩子,“據我推測,杜公子昨夜在試場中估計沒睡,恐怕也沒怎麼吃東西,否則不至於剛生就沒力氣。好在後來他堅持住了,也是難為他。現下這一睡,沒一日一夜醒不來。”
李怡神色十分複雜,“那他……”
韓夢柳知道李怡所想,笑道:“順產,胎位正,產程快,胎兒大小也剛剛好。只是因為肚子磕了一下,胎水破得早,疼得厲害了些。”自嘲一笑,“比我那時可好多了。”
李怡呆呆望著沉睡中的杜松風,韓夢柳將襁褓抱起,調侃道:“真沒見過這樣的爹,孩子出世好一會兒了,居然不聞不問。”
李怡遲鈍地扭身,遲鈍地接過襁褓,低頭一望,一小肉球正哇哇哭,晶瑩的淚珠掛在眼角。
“像你多些,還是像杜公子多些?”韓夢柳打趣道。
李怡卻認了真,定神看了許久,喃喃道:“這……太小了,看不出來。只是……模樣像他可以,性子還是像我吧。”
韓夢柳整整滿身血污的衣裳,微笑。李怡這才反應過來,忙道:“是了,辛苦韓兄。請先到舍下沐浴更衣,我再設宴相謝。而且,”低頭再望杜松風,“他也得清理吧,這我不懂,還請韓兄指導。孩子要吃東西,我身上也夠髒的,總這麼抱著它不行,這襁褓我也不會裹……”
“果然是當了父親,責任重大,話都說不清了。”韓夢柳似是有些累了,神情慵懶,目光有些暗淡——眼前場面極溫馨,他並非看不慣旁人幸福,而是每每看到,笑著笑著,心底的哀傷就往上竄。不厭其煩地別開這念頭,他像平日裡一樣輕笑著問道:“如此說來,李兄是想好了,要將杜公子也一道帶回府?”
李怡腦中“嗡”地一聲,復又將手中的肉球和榻上的杜松風來回看了數遍,韓夢柳此話的意思,他明白。
第33章 剛剛生完就大鬧
杜松風尚在昏睡, 李府大門處便展開了一場惡戰。
前往試場接杜松風的車夫久等不見,詢問了守衛,聽聞杜松風被一個自稱是他夫君的年輕人抱走。車夫立刻回家稟告杜明禮。杜明禮一想肯定是李怡,即時大怒, 帶上浩浩蕩蕩一群人, 堵上李家要兒子。
李重諾本要衝去大鬧,好在李怡理智尚存, 請韓夢柳陪父親在內堂說話, 說杜明禮既然找的是自己,就該由自己出面。李重諾一想也是, 若杜明禮一來他就上鉤, 他的臉面往哪裡擱,就得涼一涼他才好。
來到大門口, 李怡見家丁們舉著棍棒掃把,側身壓在門後,如臨大敵。
“少爺, 杜家人瘋狗一樣!”
李怡命人往牆頭上立了個梯子,剛爬上去冒出頭,一把鐵鍬就飛了上來。
“老爺你看,是李怡那狗東西!”牆外杜家人嚷嚷。
杜明禮抬手一指,“小混蛋,把我兒子交出來!”
李怡保持著歪頭堪堪避過鐵鍬的姿勢,本想喊聲杜伯父的心情也沒有了,“杜大掌柜, 若非我這個狗東西找人給你兒子接生,他早一屍兩命了!”
杜明禮氣得鬍鬚亂顫,下人們棍棒簸箕招呼上來,李怡站在長梯上左躲右閃,想到元宵節看到杜松風被打手板的情形,頓時更氣,“我就不明白了,為了你的臉面,讓你兒子大著肚子一人呆在寶禾縣,現在孩子生了,你又為了臉面過來裝慈父!還有你那離家出走的夫君,你們當的是什么爹啊!我都替土木公不值!”
牆外“王八羔子”“兔崽子”“什麼東西”之類的罵聲不斷。
李怡尚存的理智也沒有了,火冒三丈接著吼:“杜大掌柜,師公早說了我倆的事我倆自己解決,誰都插不得手!今日我把話放在這裡:沒我點頭,誰都別想帶土木公離開!”
爬下長梯,牆外杜家人不知從哪裡撿來石頭,噼里啪啦往進扔。李家人也不示弱,搬起土塊石塊及後院的大花盆等往外砸。
李怡抬出方老員外的話多少震懾到了杜明禮,牆外人聲漸漸靜下去,杜明禮大聲道:“李家人聽著!我給你們一天時間,明天此時不放我兒子,我血洗你們全家!”
正往大廳走的李怡不屑一哼。哎,其實他真心不想跟杜家人鬧僵,可對方氣焰囂張欺人太甚,誰能不氣?
聽了回稟,李重諾怒不可遏,原本還不太願意讓杜松風留在府中,這時也改主意了:杜明禮來嚷嚷兩句就把人還他,沒門!
翌日清晨,毫不知情的杜松風悠悠轉醒,周圍……不是他的床,不是他的臥房,也不像客棧。身體像從中間斷了,過去幾個月來沉重的壓力也沒有了。
孩子生了啊。
杜松風有點鼻酸。
“你醒了?”
杜松風一怔,緩緩扭過頭,竟是李怡坐在那裡,雙目遍布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