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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身離開,杜松風努力從牢門中往出擠,看著白光里李怡與韓夢柳漸漸消失,白光散去,周圍恢復如常。突然清醒的守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四處巡視,呵斥他退回去。

    杜松風來到角落裡縮起身體,心中沉甸甸的。

    他爹、孩子、杜家的其他人。

    還有……李怡。

    出了監牢,韓夢柳讓李怡先回家,自己再折返回去盜取龍袍。李怡見識了韓夢柳的手段,知道自己留下只有礙事,唯有囑咐他千萬小心。

    分道揚鑣後李怡一路忐忑,回到家換了衣服點上燈等待,杜松風與韓夢柳的安危時時刻刻在他心頭纏繞。坐立不安了半個時辰,韓夢柳終於平安進門,將一黑包袱拍在桌上。

    “只能看一個時辰,之後我再送回去。”

    李怡感激而鄭重地望了他一眼,打開包袱,明黃織錦上一團金燦燦的飛龍,繡紋密實靈巧,配飾珍貴奪目。仔細將邊邊角角一一看去,李怡的神情幾近絕望,“說實話,這件龍袍真是處處透著瑞福臨的工藝,哪裡不同,我也看不出。”

    “言下之意,是否學得太過刻意?”  

    李怡蹙眉,“可沒有證據證明是有人故意學的,說是瑞福臨所制,誰都反駁不了……”腦中突然一閃,他興奮地緊緊抓住那根或可救命的稻草,“我看不出,天下人都看不出,甚至瑞福臨自己人都看不出,但只要真有不同之處,有一個人一定看得出!”

    韓夢柳亦難得激動,“是誰?!”

    李怡呲牙一笑,“我爹。”

    李重諾與杜明禮打小在方大通老員外門下修習製衣與木器技藝,各開商號後又磨練出不少新巧,且始終互相緊緊盯著,但凡對方有個風吹草動,就尋思著怎麼反擊。

    此時李怡將全部希望寄託於父親身上,卻不料李重諾夫婦揉著惺忪的睡眼從床上爬起來,一看到那件明晃晃的東西就魂飛魄散了,大罵李怡惹火燒身,叫他趕緊哪兒弄來的哪兒送回去。

    李怡苦勸無果,撲通一跪,“爹!事情已惹下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破綻將功折罪,而且越快越好,拖一刻就多一分危險!爹,兒子求您一看!”將頭磕得“咚咚”響。

    李重諾擰眉盯著李怡,再看立在一旁一身夜行衣面色淡然卻堅定的韓夢柳,心道這兩個年輕人真是不知死活。  

    長嘆一聲,他終於抖著手拾起龍袍,反覆細看。

    室內寂靜,沙漏之聲幾乎可聞。

    “似乎沒什麼不同……”李重諾喃喃自語,突然一拍李怡,“是了,去調褪色水,濃些,五倍。再拿最細的繡針來。”

    恆慶元與瑞福臨織染技藝不凡,衣料極不易褪色,別說是平時洗衣所用皂角之類,就算是染坊中所用的褪色水都不能奈何。如今調濃稠褪色水,是要在染料上下功夫?

    李怡又疑惑又期待地跑著去辦,準備好一切,李重諾小心翼翼捏起龍袍一角,伸向褪色水。

    “伯父,晚輩失禮插一句。”韓夢柳道,“此乃極重要的證物,損壞是否……”

    李重諾道:“我只需極小的一塊,而且我既敢如此做,就有本事令它迅速復原。”

    韓夢柳恍然,“伯父技藝高超,晚輩佩服。”

    李重諾將龍袍一角拇指大小的一塊浸入褪色水,片刻後取出鋪平放在一旁。又將自己所穿外袍一角同樣浸入,再取出放好。眾人眼看著兩塊布料上的色彩漸漸變淡,一盞茶後完全褪成灰白。  

    李重諾捏起繡針挑出褪色龍袍上的一根絲線,讓李怡將燈撥亮,再以繡針撥開絲線外層,露出其中包裹著的更細更小的線芯。

    韓夢柳不禁贊道:“絲中有絲,果然不凡。”

    李重諾道:“包芯絲線工藝相當精緻,能增強衣料韌性,且不添重量,但不易學,許多製衣坊都不會。也只有王公貴族高門大戶製衣才會用此線。”

    韓夢柳道:“然王公貴族高門大戶往往並不曉得其中玄機,只知道穿。”

    “正是。”李重諾又以相同的手法撥出自己外袍絲線中的包芯,將兩條芯並在一起,“你們來看。”

    李怡、韓夢柳、李夫人同時探頭過去,李怡首先道:“爹你衣裳上的包芯還有顏色,但龍袍那條芯就沒有,這意思是……我們恆慶元的織染功夫更好?”

    李重諾搖頭嘆息,“其實我這件袍子,是我親手照瑞福臨的手法制的。”

    “什麼?!”眾人面面相覷。  

    “此事說來話長。”李重諾起身走到一旁,“從前在師父門下,我乃大師兄,時常指導師弟。因年幼調皮,的確曾常常欺負他們。有一回我叫杜明禮替我洗衣,他不願意,我就說師父有個獨門秘技只傳首徒,他若替我洗衣一個月,我就告訴他。當時杜明禮很小,還傻著,猶豫一陣就答應了。一個月後我告訴他,染色應浸四遍而非兩遍,那樣的話顏色永遠不會褪掉,有錢有勢的人家都穿這樣的衣裳,能賣大價錢。我是胡說的,杜明禮卻信了。後來師父考核,他就浸了四遍,但超過了時間,衣裳沒制完考核沒通過,還被師父罰了一頓。可杜明禮很軸,跟我槓上了,打那以後但凡染色就浸四遍,還說就算浸四遍也會比我製得又快又好,後來他開了瑞福臨,也這樣要求工匠們。”

    李重諾說這段往事時一直負手背對眾人,李怡便肆無忌憚地露出鄙夷:雖然是他爹,但此等行徑當真令人不齒。還有杜松風他爹,也當真是又蠢又軸,連帶生出的杜松風都一模一樣。他就不同,不僅沒有繼承他爹曾經的惡劣,反而成長得如此胸懷寬廣英偉不凡。

    “所以伯父方才是為了證明……”韓夢柳上前一步。

    “這件龍袍染色時只浸了兩遍,絕非瑞福臨所制。”李重諾轉身提起衣擺,語氣篤定,“杜明禮只將此事當做賭氣,但我卻認了真,嘗試比對多年我終於發現,浸染兩遍對於大部分衣料已經足夠,但唯獨包芯絲浸染四遍後顏色會滲入芯內,我這件外袍便是明證。這一點恐怕杜明禮自己都不知道,否則還不得大肆宣揚。”  

    韓夢柳喜道:“杜掌柜一定不知道,否則不會在審訊時不說。”

    李怡立刻湊上去拍馬屁,“所以說還是爹更勝一籌。”

    “但這並無實際作用,只有五倍濃的褪色水才能完全褪去我等大染坊的染料,平常人穿衣裳,誰會故意褪色?而且就算包芯絲芯內褪不掉,外面顏色都沒了,光有裡面又能怎樣?”

    “但如今此乃救人的關鍵。”韓夢柳道。

    李重諾頓時緊張地望向李怡,“你們……要做什麼?”

    李怡理所當然道:“既然發現了破綻,當然是要救他們啊!”

    “救他們?怎麼救?我等平頭百姓,怎能去管官府的事,何況現在是……”李重諾看著桌上的龍袍便一陣發麻,疾步行回桌前,“好了,趁著深夜無人,我趕緊將衣裳恢復原樣,你們送回去,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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