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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松風道:“今日有旁的事出來,正巧路過,就來看看。”
大夫收手,“胎氣有些弱,應是之前疲憊或驚著了,我開了藥,公子回去按時服用。”
杜松風將衣袖卷好,“有勞大夫。”
“一月一次細診,公子最好帶同侍奉的家人,或孩子的另一位爹前來,孕期諸多注意,需有個人操心幫襯著。”
杜松風微笑道:“多謝大夫關懷,但這孩子……是我一人撫養。”
大夫瞬間懂了什麼,不便多言,只道了句“公子辛苦。”
杜松風又笑了一下,“如今尚好,想必辛苦尚在後頭。但這辛苦中,亦有許多溫馨歡樂吧。”
大夫不禁起敬,嘆道:“公子豁達,實在難得。”
杜松風躬身一揖。
窗外的光照進來,暖洋洋的。方才那一刻,他突然從往日的混沌中走出,那麼,便隨著心中所想,一路前行吧。至於李怡……
杜松風拎著安胎藥,在街上邊走邊想:他既然想讓自己打掉孩子,心中定然是不想與這孩子有瓜葛的。唔,這一點自己也很是理解,畢竟那夜是個天大的意外,憑空多了個拖油瓶任誰都會不願。如今自己自私地做下這個決定,孩子就是自己一個人的,絕不會拖累他。
五十日後再會時便與他講清。
李怡性情爽直,他應該……嗯,他一定會同意,也一定會覺得,沒什麼的。
李怡在寶禾縣監工幾日,覺得無趣,便回京城玩耍。約上狐朋狗友二三,按慣例,酒樓胡吃海喝一頓,戲園子裡聽個戲,待到晚上,再去如想閣風流快活一番。
但今日只進行到第二項,他便又覺得無趣了,戲台上咿咿呀呀催得他腦仁疼,就著茶水果品勉強撐到結束,跟狐朋狗友們道了聲抱歉轉身便行。
狐朋狗友們在風中罵他不仗義,自己攢了個局卻自己先走。李怡掏出幾張銀票甩過去,請他們趕緊去包了如想閣,揚長而去。
身後仍有罵咧之聲,李怡只當聽不見。
哎,從前過的都是這樣的日子,從前多麼開心舒暢,怎麼今日突然就……
黃昏的京城街道喧鬧繁華,人聲鼎沸,李怡卻偏偏能從其中看出日暮傷感,哀婉無限。
哼,還不都怪那幾個不長眼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大魚大肉吃得正香,非要說什麼“怎不見你家小杜?”“與小杜一同私奔到寶禾縣許久,沒有爹管,混得可還開心?”“何日辦事?我等早早準備禮金。”
更有甚者,說些什麼“是否小杜太清淡,不能滿足你,所以才約如想閣?”“你與小杜在床上,他可會先念幾句詩文?”“情濃之時,是喊你阿怡,還是稱你李郎?”
李怡根本不想辯駁解釋,只怪多年所交之友,竟是這般?!
落寞一人踽踽獨行,街邊小攤的叫賣聲仿佛來自天外。又有奇怪的語調傳來,扭頭一看,原來是個賣刀具的胡人小攤。頓時,杜松風舉刀自盡、馬車上請他割繩子、柳蔭下割滷肉的畫面紛紛襲來,李怡頭疼欲裂。
“公子,看看喜歡不?”胡人大著舌頭說。
李怡胡亂點頭,假裝看了幾眼,不想卻真看到幾把樣式不俗的。忍不住把玩起來,胡人商販立刻謅著不流利的齊語官話讚美,說這是多少個草原英雄、大漠霸主用過的,不但鋒利,還有勇氣加持,又能辟邪,最適合年少的公子哥。
李怡覺得自己看了半天,人家一個胡商翻山越嶺不易,又費嘴皮子說了半天,要價也公道,而且……是比杜松風隨身帶的那柄好看一些,便買下了。
胡商將匕首包好,又搭了一艷麗圓珠手串,請他送給心愛的姑娘。
李怡道謝收下,心道一個胡人如此會做生意,值得恆慶元學習。只是心愛的姑娘,呵呵,他倒是很想有個心愛的姑娘。
繞開繁華的街道,李怡順著牆根走,最終來到城牆腳下一片綠蔭的水邊。夜幕降臨,此處聚了些納涼人,三三兩兩各占一處,倒顯意趣。
李怡挑了個安靜處坐下,從懷中摸出匕首,在月光下細細地看。
最近兩個月來發生的事,真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在杜府別院那晚,他一夜無眠,早上起來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便跟杜松風說了暫時不見。杜松風果然上道,特地又多拖延了幾天。本以為這樣就沒事了,但不知為何,這些日子卻變得空落落的,什麼都不想做。逼著自己做事,又打不起精神。
連玩樂都不能滿足他。
望著天上明月,此意境像極了杜府別院那晚。
其實,他一直偏愛女子,或溫柔如水,或活潑可愛。也同他爹講過,若要找人說媒,一定要從這兩類女子中挑。因此同杜松風的那次的的確確實屬意外,而且幾乎什麼都不記得了,迷迷糊糊中,就是覺得還算舒服。
還算舒服而已。
所以,他怎會喜歡了杜松風呢?
杜松風不溫柔如水,也不活潑可愛,更沒有他這般豪爽,時不時還端一下,彆扭一下。
嗯,他是萬萬不可能喜歡杜松風的。
只因近日兩人走得近,發生了一些事,再加上那個意外,心虛而已,多想罷了。
無事無事。
這麼想著,李怡又將匕首翻來覆去看了看,最後連同那手串一起拋往昏暗的空中,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走了。
回家睡覺,醒來做事。
他仍是同往常一樣,什麼都沒變。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捋一下精兒子和傻兒子的心理歷程,命運的齒輪不會放過他們,嘻嘻~明天讓小太子和韓公子出來搞個大事情
第13章 金屋藏嬌被撞破
自打李怡與杜松風被抓,韓夢柳有了顧慮,這些日子在太子府中十分安分,從不生事。夏昭非常滿意,無論做什麼都讓他隨在身旁。
譬如此刻,夏昭端坐於小書房做功課,韓夢柳歪在一旁太師椅里捧著一卷書看,手邊放了個果盤,時而捏顆葡萄吃。淺淺的薰香勾勒出幾點溫馨。
八月依舊炎熱,他只穿了件松松系帶的月白絲袍,罩衫配飾一律沒有,腳上仍著木屐——他一直被夏昭安置在內室,沒有見外人的機會。因此衣衫始終簡薄,幾乎沒穿全過。
夏昭執筆寫了一陣,又垂目沉思許久,憂愁嘆息。
韓夢柳將目光從書卷上移開,“小昭兒何事困擾?”每每看到趾高氣昂的小太子愁眉苦臉,他總是很開心的。
“太傅讓本宮做文章,本宮做了兩遍,太傅只道‘應制而已’。不大明白此話的意思。”夏昭蹙眉盯著手中筆墨,“從前太傅夸本宮的文章比程熙做得好,去年程熙得了狀元,那也就是說本宮至少也是個狀元。可如今又這樣說,太傅對本宮未免太苛刻了。”
韓夢柳笑道:“太子殿下的錦繡文章,可容草民瞻仰一二?”
夏昭白了他一眼,示意他來。
韓夢柳便放下書,擺正懶散的身體,踩著木屐“嗑嗑”地走過來,身前的絲袍被肚子撐得一片圓隆。待到夏昭身側,他俯下身認真看著那篇墨跡未乾的文章,“我猜太傅大人的意思是,小昭兒你的文章的確好,但好就好在‘應制’,那是科試喜歡的文章,並非太子殿下應該做出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