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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廷卻用來自盡。

    就這樣……自盡了。

    這是第一次,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去。這個人曾經對他很好,曾經確確實實地走進了他心裡,也確確實實地差點害死他全家。

    杜松風呆呆的,沒有任何言語,沒有任何行動。

    眼睛和耳朵好像都不靈了,仿佛那一晚牢內白光大盛的樣子。

    周圍鬧哄哄的,譚廷的屍體被拖了下去,又一陣喧譁,許多人影一個接一個閃過,不知過了多久,最終一個人影來到他面前說:“杜公子,沒事了,可以走了。”

    他遲鈍地抬起頭,呆滯地望過去,是韓夢柳。

    韓夢柳將他扶起來,對著他微笑。他卻不知自己此時是什麼表情,他的心中無比茫然,所有的事都想不通。最近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怎麼可能是真的呢?

    然後,他發覺韓夢柳似乎和平時有些不同,可尚未仔細辨別是哪裡不同,韓夢柳就突然倒下了。

    “韓公子……”雙手機械地伸出,卻接了個空。  

    韓夢柳落在了另一個懷抱里,是太子殿下。

    原來太子殿下還沒有走。

    太子殿下一下大聲疾呼著“阿夢”,一下又慌亂地喊著“太醫”,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這是我珍貴的、誰也無法替代的寶物。

    第44章 鼓足勇氣再告白

    夏昭當仁不讓地將韓夢柳帶回了太子府。

    韓夢柳被內力反噬, 又強行催動真氣,且未及時醫治,因此內傷嚴重,需按時用藥並推宮過血。夏昭便又責無旁貸地擔起了推宮過血的任務, 時刻不離韓夢柳病榻。

    此次韓夢柳所為令他極為震動, 從前被其絕情的言行嚇退的手腳竟又有了勇氣,蠢蠢欲動起來。

    從昏迷中清醒後, 韓夢柳並無驚訝。因為在大理寺倒下時, 身體雖沉重意識雖渙散,他卻很清楚地知道衝過來抱住自己的人是誰。

    夏昭將人扶起坐好, 貼心地豎了個枕頭在背後, 又學著韓夢柳曾經對他做的那樣,將那披散的柔順長發在耳後放好。

    “你怎麼樣?還難受嗎?”  

    韓夢柳抬頭, 只見夏昭眼中飽含期待與幸福。他正想著怎樣能讓小太子儘快從夢裡醒悟,突然門響,是侍從送藥來。

    夏昭去門口接了托盤, 關好房門回到床邊,笑吟吟對韓夢柳道:“我親自照顧你。”伸手便去拿托盤上青花瓷的藥碗。

    “等等!”

    夏昭的手指停在離藥碗一根睫毛長短的距離,莫名其妙地望著韓夢柳。

    韓夢柳無奈地用下巴一點藥碗旁疊放的布,“用布墊著,小心燙。”

    夏昭恍然大悟,露出“你關心我我很高興”的表情,墊著布端起藥碗獻寶一般送上前,韓夢柳卻沒動。大眼瞪小眼片刻, 夏昭終於明白過來,一臉歉然地從托盤中取了勺子,舀了一勺藥汁,十分不自然地吹了吹,再送上。

    “我從沒照顧過誰,做得不好,你別嫌棄。”夏昭略遺憾道。

    按說此時應該表示無妨並誇讚幾句以安小太子的心,但韓夢柳實在不想說話,便只懶懶地張開了嘴。夏昭再送一勺,他就再飲一勺,沒過幾下藥碗見底,夏昭似乎覺得自己伺候人的功夫漸入佳境尚未表現夠,有些鬱郁地將碗放回去,垂頭思索一陣,又抬起頭,將先頭的問題再問了一遍。  

    “你還難受嗎?餓不餓?”

    但這回神情不似方才輕鬆愉悅,而是略帶迷茫與憂愁。

    韓夢柳淡淡道:“無甚大礙,多謝太子殿下相救。餘下的我自己調息即可,不勞……”

    突然身體被猛地一撞,夏昭宛如受驚的小獸般撲上來,將韓夢柳抱緊。韓夢柳不動聲色地將受了外傷的胳膊抽出來,低頭望著自己胸口那顆黑黑的腦頂,無言以對。

    明明沒喝酒,怎麼又這樣了?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為我受傷,我……”夏昭顫抖著,“阿夢,我想保護你。”最後這話語氣又委屈又篤定,說完還不忘在韓夢柳胸口蹭蹭。

    韓夢柳嘆息,“太子殿下誤會了,此次是因杜松風無辜遭劫,我身為朋友,自然兩肋插刀。受內傷也是因為武功不常使,生疏了。太子殿下無需自責,也切莫多想。”

    夏昭果然不動了,過了許久終於抬起頭來,瞪著雙眼垂死掙扎道:“我不信。如果只為杜松風,只需證明龍袍並非瑞福臨所制即可,你為何又要拼命去找譚廷及幕後指使之人?你分明是……”  

    “為救人,證據自然越多越好。”

    “不!這並非你的真心話!程熙對我說了,你親口說自己乃太子郡主生父,而且我也知道,之前你多次埋伏於二皇子府周圍,你去那裡幹什麼?只為杜松風,需要如此嗎?”

    “太子殿下反駁起旁人總是頭頭是道。”韓夢柳無奈地笑,“當日立誓是為求景右相助我等一臂之力,暗查二皇子亦是為我自己的安危考慮。可這麼說你仍是不信,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阿夢……”夏昭語氣哀婉,面色悽然。

    韓夢柳不願承受如此仰望著自己的目光,別開頭,視線巡過夏昭寢殿裡各處擺設,如今不急不憂,前事種種一點點泛上來,他盯著角落裡的衣櫃道:“那件龍袍進了你府中,你先前當真一點兒蛛絲馬跡都不知道?”

    夏昭一愣,終於從韓夢柳懷裡抽身出來,“你的意思是?”

    “可否請太子殿下將此事因由講講清楚。”韓夢柳終於又看著夏昭了,但目光仿佛回到了難產後的那日,疏離且含冷意。  

    受封供奉翰林後,他料到早晚會出事。最終事情變成這樣,他本以為是夏昭的對手以他這棵招風的樹做幌子,擺下了出其不意的一局。可如今細想,實情或許並非如此。恐怕他仍是被算到了局中,只是先前料錯了算計他的對手以及目的。

    夏昭道:“父皇雖然更偏愛我,但眼下似乎並不介意二皇子與我相爭。二皇子剛愎自用,我知道他上次害我不成,一定會再伺機謀劃。我……”看看韓夢柳,“我也有被動受之,再順勢徹底除掉他的想法。所以我故意往府裡帶了許多歌姬,就是為賣個破綻,給他行事之機。當然,我找那些歌姬,也是因為想要……”再偷瞄韓夢柳,“想要他們以為我對你沒意思了,不再打你的主意不再傷害你。為了做得像些,我不得不對你……尖酸刻薄,你別怪我,我心裡……也很難受。”

    夏昭停下,想看韓夢柳的反應,可等了半天,韓夢柳也只是一臉平淡,夏昭只好再說下去:“果然二皇子借歌姬出手,我甘願被縛,是因程熙已經搜到了二皇子迫害我的實證,只要拿出那些證據,就算不證明瑞福臨的手藝,二皇子也跑不了。”

    韓夢柳挑眉,“所以太子殿下想說,我所做的一切是畫蛇添足,壞了您的大計?”

    “不!我並非這個意思!”夏昭急得站起來,“就算你們證明了龍袍非瑞福臨所制,又找到了譚廷這個替死鬼,我也照樣可以拿出二皇子構陷的實證。最終沒拿,是因為我與程熙討論了堂審那天譚廷自盡後父皇的態度,又探了太傅的口風,覺得目前尚不是趕盡殺絕之時。從上回到這回,我覺得父皇的放任實際是在考驗我與二皇子,若做得太絕,父皇定然不滿。二皇子卻沒想透這一層,或許他曾經確實有那麼一刻離太子之位頗近,但如今已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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