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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使勁兒甩開杜明禮的手,轉身衝進廳堂,推開掄棍子掄得不亦樂乎的李重諾,對著李怡撲下去,“李……伯父,你別打他!他是為了我……”
“不許動我兒子!”杜明禮也再度衝進來。
李怡艱難回頭,氣喘吁吁,對著近在咫尺的擔心的臉慘笑了一下,“土木公,你可來了……”突然眼睛一翻,厥了過去。
杜松風心中猛地疼了一下,緊緊抱著李怡大叫:“李台!李台你怎麼了?!”
李怡縮在杜松風懷裡,突然輕輕一動,眼睛一眯,又迅速閉上,頭一歪裝死。杜松風一愣,恍惚一瞬後只好硬著頭皮更大聲更誇張地搖著李怡的身體,“李台!你醒醒!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頭埋下去,聲音撕裂,哭音濃重。
李重諾和杜明禮擔心出事,湊上去看,卻只看到杜松風顫抖的身體,以及埋在他肩頭的李怡的腦頂。二人無奈對望一眼,神情複雜。
李怡被迅速挪回臥房,床前以大夫為首,他爹他娘在側,下人們圍了一堆,喧譁熱鬧。
站在外圈踮著腳伸著脖子看的杜松風開始擔心:大夫定能看出李怡是裝暈,一旦拆穿李重諾豈不更生氣?會不會再打李怡?好在只聽大夫說李怡是心中激憤血氣上涌,加之被打才暈厥。只要順過氣來,吃些凝神的藥、外傷仔細醫治,就沒事了。
然後,趴著的李怡配合地幽幽轉醒,幽幽地扭頭,幽幽地望著沉默的李重諾和抽泣的李夫人,虛弱喘息道:“爹、娘,我有話同你們說。”
頓了片刻,李重諾命閒雜人等退去,杜松風和杜明禮覺得自己不是閒雜人等,便留了下來。床邊清淨了,李怡看到呆呆站著的杜松風,緩緩向他伸出手,杜松風便有些尷尬地過來了。
李怡雖然趴著,卻堅持握住杜松風的手,“爹、娘,我喜歡他,就想同他成親。你們不讓我倆在一起,就算我聽話娶了旁人,但我心裡一輩子不痛快,你們覺得好麼?”
杜松風鼻子一酸,垂著頭,也抓緊李怡的手。
李重諾重重嘆息,望向夫人,“他娘,你覺得如何?”
李夫人攥著帕子拭淚,“罷了罷了,只要怡兒喜歡,別再鬧下去了……”
李重諾又轉身向外看,“你覺得呢?”
“我……”杜明禮猶豫地望著自己的兒子,長嘆一聲,“師父他老人家說了讓他們自己決定,就隨他們的意思吧。”
李重諾再嘆,鬱悶地看著李怡,“其實方才我不是不同意,而是說這樁婚事只我們家願意不成,人家對方也得願意。而且就算都願意了,這裡還有些複雜的事情。若你倆成婚,以後恆慶元和瑞福臨該怎麼算?這些事不談清楚,婚訂不了。結果我話沒說完,你就急得什麼似的,非得跟你老子上火,討一頓打,高興了?”
“我……”李怡恍然大悟,哭笑不得,“我這不是著急麼。”
李重諾冷哼一聲,“一說娶媳婦就著急,沒出息。”
李夫人頓時破涕為笑,李怡也笑起來,“算了算了,您是我爹,打我就當鍛鍊筋骨了。改明兒您再想鍛鍊了就說一聲,我立馬脫衣服。”
李重諾罵他貧嘴,李怡嘻嘻笑著,朝杜松風露了個勝利的姿態,杜松風略羞澀地將頭別開。
“好了,那就說正事吧。”李重諾示意杜明禮上前來坐,“我醜話說在前頭,孩子們好是孩子們的事情,此番相救也是因為人命關天,但凡正人君子皆不可袖手旁觀,杜大掌柜不必過分介懷。恆慶元和瑞福臨,還是維持原樣得好。”
杜明禮立刻道:“正有此意。今日拜訪謝過相救之恩,日後必不會常來打擾。”
李怡與杜松風面面相覷,這是什麼意思?本以為經過這些事,兩家能化干戈為玉帛了,現在看來,以後他倆的爹還是要堅持做仇家?
當然,若眼下就讓恆慶元和瑞福臨合併或成為連號,確實是痴心妄想。可他們遲早要繼承家業,恆慶元和瑞福臨難免也……
李怡突然有點傷感,亦很感動。無論他爹或杜明禮,不想讓外人染指自己一手創立的商號的心思他很能理解。所以今日,他們能為自己的兒子如此讓步,實屬難得。
沉默中李夫人道:“我倒有個辦法,不如就讓兩個孩子成婚後合開一家新號,也是他們小兩口的財產。至於恆慶元和瑞福臨……哎呀,如今老爺你和杜大掌柜正值盛年,何必此時就操心這個,過些年,究竟是給兒子輩還是孫子輩,或者還有其他想法,再說不遲。”
李怡一想也是,計劃總趕不上變化,或許他與杜松風成了親,兩人的爹慢慢地就軟化了呢。而且眼下看來,婚後若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也不方便。杜松風那個性子,跟他爹娘少不了摩擦。於是立刻表態:“娘說得有理,我聽娘的。”呲牙一笑。
李夫人也一笑,“老爺和……親家覺得呢?”
一句“親家”說得人當真無法拒絕,李重諾與杜明禮無奈點頭,李夫人再下一城:“那好,事情就這麼定了,親家今日就在府上用飯吧,到了席上再談細節。怡兒受了傷,這會兒先歇著,杜家……未來媳婦陪著吧。我們這些老東西該幹嘛幹嘛去,別打擾小兩口說話!”推著李重諾與杜明禮出門。
動蕩平息四目相對,暗暗流轉的情愫讓杜松風又不自在了。李怡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用劫後餘生般的語氣對他說:“今日戲演得不錯,比上回好。可見你用了真心。”
杜松風皺眉,“你突然那樣,我若不配合,還能怎樣。”
李怡嘆口氣,“我是衝動了。我爹那麼一說,我就急了。後來覺得自己也有不對,所以想找個台階下,又想把這事趕緊定下來,就順勢想了個苦肉計。你說我聰明不?”
杜松風扁著嘴,看著李怡屁股上厚厚的紗布,“你……還疼麼?”
“當然!”李怡理所當然道,“那麼大棍子打下去,就是吃仙丹也得疼!不過,”嘿嘿壞笑,“如果你給我吹吹,就能好些。”
“你……”杜松風立刻露出那種被欺負了的很委屈的表情,李怡最受不了他這模樣,趕緊又道:“好了好了,逗你玩呢。”
突然間李怡想起從前他頑劣之時,他娘每每語重心長地對他說,總被家法這麼整治下去,萬一落下滿屁股傷疤,成親後恐怕叫對方笑話;又十分憂傷地嘆息,有朝一日成親,再有個病痛,不知對方能否像爹娘一樣細緻耐心地陪護。那時李怡總會憤憤道,真要成親,無論娶男娶女,堅決不能找個他爹這般脾氣暴躁的;待他有了孩兒,也萬萬不會像他爹這般,動不動就粗聲大氣抬家法。
當日所言就在耳邊。
那些言語中的人,如今也正在身旁。
李怡便又感慨起來,“土木公,咱倆都訂親了,下回就由你給我上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