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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怡越想越害怕,正打算說些什麼解圍,卻見韓夢柳衝程熙一笑,低聲道:“程大公子,下官以親生女兒、太子郡主之名起誓,證據就在證物之上,李大掌柜一驗便知。”
李怡大震,這是他第一次從韓夢柳口中聽到女兒。
“……韓公子。”程熙複雜地盯著韓夢柳片刻,終於回身行向右丞相轎前。
“爹爹,您說怎麼辦?”
轎簾掀開,身著絳紅色丞相官服的景瀾疲憊地按著眉心,“又是一件把命擱在懸崖上的事啊……”
“爹爹的意思是?”
景瀾抬頭,雙目坦蕩自然,“不是三個人麼,正好一個轎子裡一個,那韓夢柳就來我轎中吧。”
“爹爹果真要帶他們面聖?”
景瀾對程熙和藹一笑,“事已至此,接招便是。”
官轎起行,一路來到皇城外。
入宮前,韓夢柳向景瀾一禮:“相爺,下官請退片刻。”
景瀾一掃他的夜行裝扮,故意笑道:“請退更衣麼?”
“相爺真會開玩笑。”韓夢柳亦輕鬆地笑著,“下官有更重要的事待辦,相信能助相爺一臂之力。”
景瀾的笑容漸漸收住,“太子殿下有你在身邊,可謂亦喜亦憂。”
韓夢柳躬身,“下官不懂相爺的意思。”
景瀾轉身無所謂道:“過不多久,你就會知道了。”
韓夢柳望著景瀾入朝的背影,有些事情似乎明了了,但又有一些新的疑惑,正如他方才所言,亦喜亦憂。
“韓兄。”李怡走上來,“景丞相讓我們等待宣召展示證據,你又要去哪裡?”
“證據只是一面。”天邊泛白,夏日清晨的露水沾濕了奔波一夜的衣裳,韓夢柳面色淡然,“我現在要去揭開此事的另一面。”
“另一面?”李怡不解。
韓夢柳在熹微的晨光中淺淺一笑,“幕後黑手是誰,你不想知道嗎?”
李怡一怔,望著韓夢柳轉身,修長的身影漸遠。
朝會上,景瀾提出太子私制龍袍一案或有新證據,奏請建平帝下旨大理寺再審。景瀾此舉雖是力主公正,但也不免惹上維護太子之嫌。歷來帝王最忌皇子結黨,眾臣無一不為景瀾捏一把汗。然建平帝天威之下,景瀾始終冷靜自持緩緩陳述,偽制龍袍需挑選宮中及民間能工巧匠合力檢驗,以示真相,以安人心。
建平帝沉吟半晌,終於准奏。
朝堂上有人鬆了口氣,亦有人將氣提到了嗓子眼。
早朝後大理寺重新提調證物,選將作監織工兩名、民間工匠兩名,同以製衣聞名的恆慶元大掌柜李重諾重驗證物,建平帝攜丞相景瀾親自監督。最終驗得瑞福臨查抄的所有衣飾中,但凡包芯絲線,褪色後芯內皆留有染料,偽制的龍袍則不然。
建平帝盯著偽制龍袍褪色之處開口:“景卿。”
景瀾上前跪倒,“微臣在。”
建平帝拾起偽制的龍袍,面無表情道:“斷案的話,僅從這些地方可否證得此物確非瑞福臨所制?又可否進而證得,此物並非太子授意私藏?”
“回皇上。”景瀾叩首,“單就證物看,不能。”
角落裡跪著的李重諾心中一沉。
“但,”景瀾又道,“有證人可證瑞福臨諸人並不知曉包芯絲線浸染四遍即可保留染料之事,且隨意詢問織工,皆無人知曉此技,若無其他可靠證據,微臣以為,此物並非瑞福臨所制。”
李重諾略鬆了口氣。
“然仍無法證太子無辜?”建平帝挑眉道。
景瀾道:“眼下的確如此,但證據已在路上,臣斗膽請皇上稍作等待。”
建平帝眯起的虎眸迸出深邃的光芒,隨手將私制的龍袍扔到一邊。
從京城鬧市到城外樹林,韓夢柳小心翼翼地跟隨前方四名黑衣人,漸聞更遠的前方有馬車響動,略一思索,縱身直往聲源處。
韓夢柳的輕功比之四名黑衣人更勝一籌,一盞茶後便看到了奔馳在林中小道上的馬車。他飛身落於車前,極快極准地扼住車夫咽喉,對著一身村夫打扮、將斗笠壓得極低只露出粘出的絡腮鬍須的人毫不意外地一笑,“譚少監,果然是你。”
譚廷從斗笠下露出那雙依舊溫和平靜的眼,“你是……韓大人?”
韓夢柳道:“譚少監,東窗事發,同我走吧。”
譚廷垂下眼帘,沉默不語。
車後響動大作,韓夢柳一望即將追來的幾道人影,迅速掏出繩索將譚廷手腳捆了嘴裡塞上布團,再喝令奔馬停住。
“如今譚少監既無法逃脫又無法自盡,不妨趁空想想,是打算光明正大地接受刑律,還是憋屈地死於二皇子屠殺之手?不妨再想想,往日杜松風對你如何,你對他又如何?”腰間抽出軟劍,起身俯視,“直到此刻,杜松風即將滿門抄斬,卻仍不願懷疑你。”
話音落,漂亮的身影划過天空。
兵刃相接傳出脆響,韓夢柳同四名黑衣人戰在一處。
第43章 公堂之上洗冤情
韓家武學以槍法聞名, 適於兩軍交戰,然平日不好攜帶,因而韓夢柳習劍更多。他天資聰穎,修煉中結合槍法與劍法的優勢, 又獨創出一套劍法, 使靈巧的軟劍亦能使出不輸長槍的威力。雖消耗大些,但眼下以寡敵眾, 正好用來。
劍鋒起, 枝卷葉落,黃沙飛揚。
葉與沙中一道寒光凌冽的劍氣劈出, 接著化出成千上百條幻劍組成的劍陣。
此為殺敵之技。
三名黑衣人合力抵住劍陣, 另一人藉機縱身躍至馬車,直取譚廷。
韓夢柳不得不急收功力, 反激之力令他真氣大亂,不由胸腔一堵噴出血來。他強行壓住內傷,運起輕功斜掠至譚廷身邊, 從黑衣人劍下將其帶走,跟著手臂一涼,鮮血濺出。
將譚廷護在身後,支劍半跪於地。方才劍陣已重傷了三名黑衣人,只要速戰速決,勝算仍在他這裡,那麼最快的辦法便是……
韓夢柳心中苦笑,實在有些不明白, 今時今日做到此等地步,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再次運起劍陣,與方才如出一轍的風起沙揚、劍光大勝,而嘴角鮮血亦越滲越多。
好在這一下,四個黑衣人都跑不了了。
沙塵與枝葉散開,恢復平靜的天地中,韓夢柳單膝跪在地上,捂著胸口忍過不適,緩緩走到對面倒下的黑衣人處,以劍尖挑開蒙臉的布:四人已然斷氣,嘴角皆有黑血,看來是眼見無力還擊,咬開了口中預備的毒藥。
韓夢柳漠然,這世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回身一望,譚廷靜靜地躺著,看來已經認命。韓夢柳解開套馬的繩索,將譚廷扔到馬背上,自己也跳上去,催馬前行。
“你明明是逃命,卻選擇了駕車而非更快的騎馬,讓我猜猜……”韓夢柳道,“你是故意讓他們追來的?做出舉家潛逃的假象,實際是為了保護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