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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他無意從醫術上找到醫治腿病的方法,必須以三朵雪薔薇做藥引,便向風夫人索要。因為還不確定是否能成功,所以沒告訴風夫人是要拿來醫治腿病,免得給了希望會更失望。
而後他再深入研究,便發現,單有雪薔薇根本就不足夠,還要配有無色花,這是一種長在沙漠和糙原邊界上的花,每50年開花一次,花期只有一個時辰。南瑾去南疆和西域跑了幾次才了解到,無色花前幾年才開花,被人采走,想要再次開花,又要一個五十年。
這件事除了韓叔沒有人知道,前段日子他向風夫人要雪薔薇,他以為又找到辦法醫治腿病,原來不是。
南瑾神眼光深凝著雪薔薇,淡淡道:“治蘇蘇的哮症。”
韓叔大驚失色,緊張地道:“公子,這怎麼可以?雪薔薇如此珍貴,西域現在也未必有,萬一將來你有機會得到無色花,而又沒有雪薔薇可怎麼辦?”
南瑾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往後靠著輪椅,輕輕閉上眼睛,臉色平和寧靜,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韓叔,你認為,我,還有那個機會嗎?”
韓叔聽他平靜的語氣,憨厚的男子頓感心頭鈍痛,這些年,的確辛苦了他,“公子,萬一有那個機會呢,冰月宮不是一直在找無色花嗎?”
“韓叔,既然有人千辛萬苦採到無色花,你以為會幾年不用,等著你們找到?這是無雙的藥引,既然取得,自會馬上用,我早就說過,只是徒勞無功,一年來沒有任何消息,早該放棄了,不要浪費人力物力。”
“公子?”
南瑾擺手,神色堅定,“蘇蘇有孕,生產的時候若是有事就是一屍兩命,我輸不起。與其等著無色花救治我的腿,我寧願立刻醫治蘇蘇的哮症。她的命和我的腿,哪樣對我來說最重要,我不會分不出來。韓叔,別說了,推我去藥房吧!”
“公子啊……”韓叔似乎還想說什麼,南瑾眼光淡淡掃了過來,堅定而執著,他知道勸阻無效,只好推著他去藥房。
若是將來找到無色花可怎辦啊?那是他唯一能站起來的機會,錯過了就一輩子都要坐在輪椅上,那麼想要站起來,哪怕是走一步的人,能承受那種錯過嗎?
韓叔嘆息,少夫人的哮症經過仔細調理在生產的時候未必有事,公子是不是太杞人憂天了,還是心疼少夫人哮症發作時的痛苦?
看來少夫人對他,真的太重要,不然不會連這樣的機會他都選擇放棄。
他不知道該可惜,還是該感慨!
第86章
南瑾整個下午都待在藥房配藥,哮症治標難治本,時常反覆發作,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病發,蘇蘇的哮症屬於寒哮,體溫偏冷,畏寒,喜熱食,厭冷飲。在寒冷的天氣下更容易發作,幸虧她兒時曾有神醫給她開過藥方,抑制哮症發作,把發病間隔延長,若能仔細調理,注意周圍環境,尋常並不會發病。
哮症若要治本極其艱難,南瑾也沒有把握能根治,而流蘇身體孱弱,懷孕生子本就勉強,加上哮症,他深怕會有什麼閃失。自她來風家堡,南瑾就開始琢磨著給她調養身子,成果並不佳。
加上在牢里寒氣入侵,空氣混濁,引發哮症,對身體大有損傷,南瑾更是擔憂她熬不過生產那關,急切想要醫好她的哮症。他反覆鑽研醫書和她的藥方,加上雪薔薇這種珍貴的藥引,終於找到治療她哮症的方法。
藥房裡,南瑾寫下一大串中藥名稱,讓韓叔一一拿過來。射干、麻黃、細辛、半夏、生薑,紫菀、款冬花、甘糙,五味子,葶藶子、蘇子、杏仁等,他仔細衡量比例,反覆掂酌,終於配置出藥方,讓韓叔記下比例,最後把雪薔薇碾碎,取其花汁,分七次放入藥中,每天一副,服七天便可。
“公子,少夫人的病真的能根治嗎?”韓叔好奇地看著一臉嚴肅的南瑾,一手拿著醫書,另外一手記下藥性和配方。因為這幾味藥材放在一起煎非常苦澀,難以入喉。雪薔薇很美,香氣也濃郁,其花汁卻苦比黃連。花汁是藥煎好之後才放進去,更是增加藥的苦性,比起任何一副藥,南瑾配製的這副算是苦中極品。
“我不會拿蘇蘇當試驗。”南瑾淡淡說道,平緩的語氣卻道出他的認真和嚴肅。若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拿流蘇的命開玩笑。
他把車前糙的藥性和其他的對比,淡淡蹙眉,好像都不行。
味道甘甜的糙藥不是沒有,放在藥里,可以緩衝藥的苦味,可不能和其他藥性相衝相剋,不然會讓其他糙藥失去它原本的功效,南瑾試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合適的糙藥減緩藥的苦性,只得作罷。
“韓叔,去煎藥吧,煎兩個時辰,用溫火,慢慢熬,晚膳之後便能服用。”
“是!”
韓叔下去煎藥,南瑾出了藥房,已接近黃昏,晚霞漫天,別外燦爛迷人,淡淡的光輝鋪灑而下,給山上鋪上一層朦朧的面紗。
南瑾推著輪椅去了後山,麒麟山是鳳城境內最高的山峰,從山下仰望,雲霧繚繞,奇峰怪石,如在仙境之中,分外神秘迷人。從山上俯視,視野寬廣,遠處的赤丹河波濤洶湧,潮起潮落,千帆竟發。鷹擊長空,海鳥翱翔,鳳城之內,車水馬龍,剪影如虹,一切盡在眼下,壯麗而雄偉,如天子君臨天下,俯瞰江山。
他很喜歡在山頂看日出日落,看盡世間美景,這種站在高處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感覺,既讓人迷戀,又讓人心安。
一輪紅日緩緩西沉,如紅透臉的小孩,慢慢地把臉蛋沉到海平面下,只余淡淡的光和溫暖鋪灑在赤丹河上,半江暖紅。
在山上看日落,別有一番雅致和滄桑的味道。
男子寧靜坐在輪椅上,靜謐如水,微有冷意,如寒潭秋月,疏離而朦朧,靈秀深邃的瞳眸平和寧靜,遠遠眺望赤丹河,露出不為人知的失落。
山頂晚風吹,微涼。從男子的衣裳灌入,雪衣飄逸,如浮雲蹁躚。吹起男子墨發,青絲流溢,划過一道又一道的淺淺的涼意。
南瑾垂下眼眸,看著自己毫無動靜的雙腿,眼光露出在外人眼中從未流露的傷痛。他的腿,是否一輩子都沒有希望站起來?
十幾年過去了,始終找不到方法治癒他的腿傷。他比誰都希望,腿上疼痛是什麼感覺,走一走,跑一跑是什麼感覺,哪怕是一步也好。
南瑾微微嘆息,長長舒了一口氣,抬眸已是一片平靜。斂去一切情緒,平靜地看著遠處赤丹河中千帆回航的勝景。
一條雪白的裘衣披上肩膀,趕走傍晚涼意,帶來陣陣暖意,嬌柔的小手從脖頸伸到前面,把垂下的帶子系好。暖暖的藥香從身後滿溢,籠罩鼻尖,這種味道,這種感覺,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在身後。
南瑾唇角勾起一抹淺笑,伸手握住眷戀不已的小手,常年冰涼的體溫,竟然是暖的,暖暖的,好舒服。
“怎麼也跑上來了?”
“韓叔說你來看日落,所以我就找來,該吃飯了。”流蘇用手微微梳理著被晚風吹得凌亂的髮絲,輕笑道,其實她已經來很久了,從側臉看,剛好看見他瞳眸中露出的失落和傷痛,不忍多過打擾。她懂他,像南瑾這樣的男子,定然不希望有人看見他的脆弱和難堪,如神祗一般存在的男子,其實,也有心裡不堪一擊的一面。
“你看,那就是赤丹河!”南瑾搖手一指,流蘇順著眼光看過去,不由得發出一聲讚嘆,“好壯觀啊!”
黃昏正是回航高峰,無數條船隻正徐徐地靠近渡口,潔白的帆布在半空翻滾,風家的大旗在飄揚,碧海長空,千帆過盡,好一片壯麗的風景。
“是,早上和傍晚,出航和回航,都是高峰,從麒麟山上看,一覽無遺,非常壯觀。”南瑾握緊她的手,淡淡笑道。
“以後不管要看日落,還是看赤丹河此番壯麗之景,都要讓我陪著。”形隻影單,看風景都覺得孤獨。他都不知道,她剛剛看著他的背影有多難受。
“好!”
“有沒有像當日在相國寺我陪你在山頂看日落的感覺?也是這樣,現在我也喜歡站在高山上看日出日落,潮起潮退,比之平地,另有一番感覺。”流蘇揉揉他的肩膀,道,“你在藥房一整天,又跑上來看日落,累不累?感冒才剛剛好,也不知道多添件衣服,別又吹風了。”
“今天在藥房給配了服藥,晚膳過後用用。”南瑾回頭,笑道,“你這哮症該治一治了。”
“回家之後你已經幫我仔細調理,除了剛開始有些胸悶氣短,現在已經好多了。”流蘇笑道。
“我說的是根治!”
流蘇詫異挑眉,蹲在他旁邊,遲疑問道:“能治好嗎?”
南瑾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笑道:“我說能就一定能,相信我!”
流蘇驚喜得點點頭,哮症發作的時候那種窒息痛苦的感覺她實在是怕了,像是冰冷的蛇吐著火紅的蛇信,盤旋在脖子上,時刻有窒息,失去生命的危險。
成大夫說過,她的病很難根治,是要隨著一生,她早有準備,今年發作的次數又比前兩年多,且在牢里受了寒氣侵襲,身體更大有損傷,她知道發病更會頻繁,異於平常,南瑾雖然醫術高明,卻也不是萬能。現在聽說能治好,心裡既意外,又激動。
“怎麼突然之間就能治了?”流蘇疑惑地問道,若是能治,南瑾應該早就治好她,也不用等到現在。
南瑾淡淡一笑,“不是突然能治,這幾天翻醫書,結合你之前服用的藥方才有頭緒。我會讓你有個健健康康的身體。”
南瑾並不打算把雪薔薇的事情告訴她,若是告訴她,流蘇定然不肯服用,想要給他留著當藥引,可是否能得到無色花還是未知數,就算得到,也未必真得能讓治好他的腿,他同樣會用來醫治流蘇的哮症,既然如此,他也不想流蘇心裡有什麼負擔。
“謝謝你,南瑾!”流蘇誠摯道,原來這幾天他費心費力就是為了她的哮症。她還以為他突然有閒情逸緻研究醫書了呢。
“走了,回去吃飯!”南瑾揉揉她的頭,流蘇站起來,把裘衣弄好,推著他下山。
“蘇蘇,一會兒讓紫靈多準備一些酸梅蜜餞之類的東西在房裡。”
“藥很苦?”
“……有點。”南瑾斟酌著說。
“我就是個藥罐子,多苦的藥都吃過,不怕。”
“蘇蘇啊,你還是聽我話吧。”
“知道了,南瑾公子!”流蘇愉快地應著,並不是很在意,她長年吃藥,多苦的藥都吃過,南瑾的警告,她當成一陣風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