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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靈沒料到南瑾那麼快回房,愣了一下,夕陽才剛落下呢,隱約還聽到前庭的歡呼聲。小翠跟著南瑾多年,也知道他的性子淡漠,和賓客招呼的事一定又丟給風海棠了。他向來喜靜,且那些都是好朋友,由風海棠招呼也不算失禮,就算失禮,他南瑾公子也不在乎。
兩人微笑著福身,“恭喜公子大婚,祝公子和少夫人百年好合!”
退出之時,小翠還調皮地湊到南瑾身邊道了句,“公子,加油!”
一溜煙就跑了,和紫靈一起帶上房門,兩人見沒有什麼事了,就跑到前庭去熱鬧了。
南瑾掃了一眼桌上原封不動的菜餚,微微一笑,都讓她餓了就先吃,一整天下來,該餓壞了。他拿起桌上的秤桿,挑起流蘇頭上紅蓋頭,一時艷光四溢,整個房間都像亮起來。
淡淡的光線朦朧地映著少女精心裝扮過的臉上,貴氣又不失清新,容色迷人,一雙秋水翦眸如水透徹,露出魅惑蒼生的雅致。如一朵在晨風中潤著露珠的玫瑰,難得一見的風情萬種。
女人在當新娘的時候最美,這句話說得的確不錯。
南瑾對人的容貌已經到了免疫的地步,就是錦繡這種國色天香的美色在他面前也和路上行人毫無二致,此刻卻覺得,流蘇真的很美,是一種屬於他自己的美,這種想法,讓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微微一顫。
“很漂亮!”南瑾毫不吝嗇地讚美,若是讓外人那幫人聽見,估計又有一番驚天動地的感慨了。
流蘇臉頰一潮,熱氣直撲兩頰,挑眉戲謔道:“你說的是嫁衣漂亮,還是說我漂亮?”
“都漂亮!”南瑾十分誠懇地回答。冷漠的臉柔和得如三月湖水一般,終於有了成親該有的喜悅。
流蘇細細地看著今日的南瑾,是完全陌生的南瑾,在拜堂時那一幕,她永遠都記得,就算他內斂,把所有的情緒都隱藏起來,不讓人發覺,整個人冷然而凌厲,有種深不可測的感覺。可那一刻,她很清楚地看到南瑾眼裡的深情,是的,是深情。
拜堂前驚鴻一瞥,讓她在拜下去的時候多了一抹虔誠和心悸。讓她突然覺得,南瑾他是真的很愛她,這種認知使得心臟不受控制地亂跳,直到她回到房裡,才恢復平靜,可臉上的潮熱卻持續了很久。
今天坐在這兒,腦海里一直迴響的是她和南瑾相遇相知到成親的過程。
第一次遇到南瑾,在一片殺氣中,桃花爛漫中,他美得不似凡人,冰冷,如玉一樣透徹,凌厲的眼神如刀刃般割裂人的肌膚,迸發出血腥的力量。
第二次遇到南瑾,也是在一片落英繽紛中,手牽姻緣線,讓她幾乎相信,緣定天生這四個字。她第一次那麼純粹地感受到,原來心悸是這種滋味。
第三次遇到南瑾,是在她幾乎命喪劍下,他突然出現,救了她一命。
忘不了,他在熱鬧得逼人的桃花下,說著,桃花是最寂寞的花。
忘不了,在她孤立無援的時候,是他伸出溫暖而有力的手。
忘不了,他帶著淡淡的笑,說著,蘇蘇,好久不見這幾個字。
“蘇蘇,我們來打個賭吧?”南瑾溫和而堅定的話還在耳邊蕩漾,因為這個賭,有了他們之間的婚姻。
可以持續多長?一輩子,還是八個月,選擇權在她手中。
在剛剛拜堂的時候,只有她自己清楚,這一拜,她寧願是一生一世。
“當新郎的感覺如何?”流蘇倏然挑眉笑問。
空氣沉靜了片刻,南瑾眸光掠過柔色,“很特別!”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言去描述這種感覺,只好說了很特別,這是一種無法細細描述的心情,對他而言,是第一次,他還不懂得叫什麼,所以說特別。
流蘇一笑,頭一晃,驚呼了聲,扭到脖子了,這鳳冠太重,小臉都皺起來。
南瑾轉動輪椅過去,直瞅著她頭上的玉冠,示意流蘇略低身子,他細心地幫她拿下,這東西還挺重的,“頂著它坐了一天,累麼?”
流蘇揉揉自己的脖子,這鳳冠壓得她頭動都不能動,都酸得要命,唇角一勾,苦笑起來,“當新娘還真是辛苦!要穿厚重的嫁衣,還要帶著沉重的鳳冠,還要餓上一天。”
剛剛說罷,肚子很配合地響了兩聲,流蘇整個臉轟一聲炸開一朵紅雲,嬌艷欲滴,有點不好意思地瞅著南瑾,“好像真的餓了……”
南瑾撲哧一笑,流蘇臉帶笑容起來,嫁衣厚重卻不笨重,站起來,邊緣的皺褶散開,有種壯麗的美感。流蘇推著南瑾過去。
龍鳳雙喜膳桌上滿擺著的菜品。桂圓奶煮花生,燕窩龍鳳字拌雞絲、燕窩鳳字五香雞,兩個金碗中盛著銀耳燉雞湯,兩個紅地金喜色瓷碗盛著八仙湯。每一個瓷碗都帶有鑲著十二塊寶石的金碗蓋。鑲玉筷子,金銀湯匙,一桌子都是金光閃閃,喜氣逼人。
“等等,好像要先喝交杯酒哦?”流蘇記起喜娘交代過的程序,凝眸看向南瑾。
南瑾搖頭,給她舀了一碗銀耳燉雞湯,說道:“你空腹整天,喝烈酒對你和胎兒不好,先喝點湯,吃點東西墊墊胃。”
流蘇也聽話,她是孕婦,自然安分照大夫的吩咐做,因為肚子太餓,一碗湯沒幾下就見底了。南瑾又給她布菜,專注地看著她吃,流蘇疑惑地蹙眉,“你不吃?”
“在外面招呼賓客,吃過了。”
“對哦!”流蘇一笑,便毫無顧忌地吃起來,猶豫了下,語氣平緩地問:“我姐姐,應該走了吧?”
“真能忍,我還以為你會再忍一會兒,是走了。”
“我知道,她和蕭寒走了之後,你才會放心,不然以你的性子,也不會去招呼賓客,這種事,姑姑做就好。”流蘇十分了解南瑾的性子,聲音平淡,滿足地道:“我知道假死的事瞞著我姐姐不應該,可若是她知道,蕭寒也會知道,到時候就功虧一簣,所以我只好自私點。我出嫁,她能出席,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只要知道她好好地活著,日後能幸福,也就無所謂了,慢慢的,會淡忘我死去的痛。”
“她是個好姐姐!”南瑾沉吟道,他早就知道錦繡流蘇姐妹兩感情深厚,不然也不會以禮相待,有錦繡這樣的姐姐,是流蘇的幸運!
“我知道,可惜我不是個好妹妹!”流蘇平靜地道,喝在嘴裡的湯,似乎變了味,有些難喝。她放下,笑笑地道:“好飽!”
南瑾頷首,眸光掠過淡淡的心疼,就這樣的流蘇,淡然,一切都裝作不在乎的樣子,讓人感覺心疼,想要把她想要的一切都捧到她眼前。
流蘇淡淡一笑,“我沒事,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就算是親姐妹,以後嫁人了,還是各在一方嘛,現在就是提早了,不說了,喝交杯酒哦!”
流蘇笑笑,掩飾過她心中的悲傷和難受,倒了兩杯酒,猛然想起南瑾是不喝酒的,凝眸疑問地看向他,南瑾主動接過那杯酒,放在桌上,身後拉著流蘇坐到他身邊,眼光深邃,如夜空下緩緩升起的明珠,流光溢彩,魅惑人心,他深深地看著流蘇,沉聲道:“我們今天先不喝交杯酒!”
“為什麼?”
南瑾一手撫上流蘇的臉頰,感受著她指腹下柔軟著迷的觸感,堅定道:“蘇蘇,喝過交杯酒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我們今天先不喝,如果哪天,你決定好了,想要和我一輩子在一起,那就給我倒一杯,我們那時候再喝,我風南瑾,一輩子就只會喝這一杯酒。”南瑾頓了頓,聲音有著不容忽視的認真和震懾力,“蘇蘇倒的酒!”
流蘇心頭一震,錯愕和心悸同時蔓延過心尖,連手尖都感受到心情的波動,細細地顫抖起來。
南瑾……他真的太縱容她了。
流蘇知道,他很認真,所以想要完成最後一道程序,可,被他阻止了。
南瑾啊,南瑾,這樣的你,怎麼能讓人不愛?
“我完了,你老是這樣誘惑我!”流蘇半垂眼眸,遮去眼光中的淚意,半真半假地控訴。倘若是感情陷阱,她還可以事先防範,可南瑾布下的,是用他的心設下的陷阱,等著她的,不是黑暗和冰冷,而是陽光和溫暖。
孤寂這麼多年的心,又怎麼去抗拒這種溫暖。
她錯失陽光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南瑾,可不可以再愛我一點……
再愛我多一點……
再多一點……
我的靈魂如此孤獨,總會有走近的一天。
抗拒不了,這種陽光的觸覺和味覺,還有幸福的感覺。
別人的洞房花燭都是激情洋溢,熱情似火,而他們,有過約定,卻過得非常溫馨。聊天到夜深,流蘇扶著南瑾上床,她換下那身厚重的嫁衣,讓紫靈打來熱水,親自給南瑾梳洗。
“我自己來!”流蘇彎下身體,想要給南瑾泡腳,讓南瑾阻止了。流蘇調皮地拍開他的手,笑著道:“雖然沒伺候過人,不過我也會的,再說,你腳又不臭!”
南瑾撲哧一笑,只得由著她去,眼眸半垂,低頭看著她專注的側臉,有種幸福的錯覺。他知道他要的不只是這些,可現在的溫馨相伴,卻讓他有了天荒地老的心愿。
蘇蘇……唇齒間品味著這個名字,緩緩地笑了。
流蘇洗好之後,用干毛巾把擦乾,這才扶著他上床休息,南瑾看了一眼她通紅的臉頰,猶豫片刻,溫和道:“明天我讓小翠在房裡多放一張暖塌,今晚就將就著吧!”
流蘇搖頭,戲謔道:“你想讓別人都知道,我們成親是假的麼?我倒是無所謂,你可要好好接受娘和姑姑的盤問了。沒有關係的,我相信你!”
同床共枕,雖有些羞澀的不適,卻並無排斥。
“流蘇,不要在床上說相信男人,會吃虧的!”南瑾斂去眼中的笑意,半真半假地說道。
流蘇故作思考狀,端詳著他的臉,戲謔道:“對孕婦,不好下手吧?”
南瑾難得大笑,流蘇也不忸怩,隨著坐到床邊,累了一天,終於可以休息了。偏頭看了一眼南瑾,發現他正專注地看著她,流蘇羞澀一笑,第一次,難免有些不習慣。氣氛頓時有些曖昧和沉靜,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我可不可以抱抱你?”流蘇凝眸,認真地問道。她突然想要抱抱南瑾,突如其來地想要親近他,感受他的體溫,聆聽他的心跳,是否於她同步。
南瑾點點頭,微微一笑,張開懷抱,順勢抱過流蘇嬌柔的身體,緊緊地鑲嵌在懷裡,好似是他珍惜了一輩子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