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我其實根本不必使用暴力,我就用我鋒利如刀巧舌如簧的嘴巴,侮辱侮辱她,她就已經命斷黃泉了。
剛到臥室門口,就聽裡面勞工在竊竊私語。我不想扯破麵皮,趴在門外,耳貼木門無恥偷聽。這時候你若看到我的形象,一點想像不出我曾經淑女。
太低,聽不見。
還裝什麼大度斯文啊,那不是我的特長。我生來就有極強的占有欲。我破門而入,站在床前虎視耽耽地聽他到底講什麼。
他講:「你打錯了。」掛機。
唬三歲孩子吧,倆人夜半私語,到我進來了你才發現打錯?
我冷笑一聲說,電話給我。
他說,幹嗎?
給我吧你,我伸手奪來。
要啥面子呀,人都要丟了。
要啥氣質呀,我就是一大俗妞。
要啥風範啊,我心都碎了。在午夜的新加坡,吧嗒吧嗒像鋼化玻璃一樣從一個小小的裂口到玻璃碴滿地。原來愛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在乎,死乞白賴,痛苦,想自殺。
如果他不要我了,我就去死。一刻也不苟活著,我要去殉我那堅持了十八年的愛情。
多年前,他不要過我。
後來我還寫了一篇冷靜的文章分析,說當時我生拉硬拽他回來,是因為忍受不了被刺傷的自尊。我其實完全不愛他了,不過是不肯向另一個女人低頭。
不幸的是,八年之後,昨日重現。
現在,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無論多少次他試圖逃跑,我都要用繩子捆,用牛拉,用眼淚哄,低眉順眼,甘當小妾。總之,我得把他留住。留不住他的心,也要留住他的人。
因為,我愛他。
與自尊無關。
所以,天下沒什麼超凡脫俗的女人。那些所謂的冷酷,是因為沒有真愛過。
我一把搶過他的電話,軟語安慰他:「你睡。」替他關了燈。
然後手像攥著賤人的頭髮,扯著賤人的胳膊,牙齒咬得咯嘣響,眼睛像恐龍一般冒火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先平復一下情緒,再像夜裡的耗子一樣專注搜尋剛才撥來的號碼。
我發現女人真是電器的白痴。這手機以前還是我的呢,才一年不用,我就把所有的功能忘記了,找半天,手抖得像篩糠,就是找不到已接電話。
好不容易找到了,回撥。
在這深夜裡,等下滿樓的人都會聽到我發飆,我就剽悍給她看看!敢偷到我的頭上!
我承認我家男人是極品中的極品,MAN OF THE MAN OF THE MAN,可就算這樣的極品,也得要極品配吧!你算哪根蔥蒜?手太長莫怪我磨快的刀砍!
「你是誰?」我低聲斷喝。
裡頭穿來一男人的聲音:「奇怪,你打我電話,你是誰?」
天哪!完了!
我可以和女人斗,我甚至可以把與女人斗的經驗寫成一部寶典。可我……缺乏與男人斗的經驗。
他他他他他……他竟然是……在認識我這麼多年之後,我才發現!
「你你你……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打這個電話?剛才?」我已經有些打退堂鼓。
「你到底是誰?你為什么半夜裡打我的電話?」
「剛才你打了這個手機號碼!」
「剛才我沒打這個手機號碼。」
「剛才你給我丈夫打電話!」
「剛才我給我朋友打電話。」
「那你為什麼打這個號碼?」
「因為我打錯了。」
我差點從盛火的高峰墜到谷底。
我結結巴巴地說:「對……對……對不起,我……我打錯了。」笑靨如花。
客廳的走廊上站著表情盛火、眼光惺忪的勞工。
「你到底想幹什麼?!」滿樓的人不是被我驚醒的,是被他。
我是任打任罵,絕不還口。
我無比嬌艷地哼哼著撲到他懷裡,頭在他胸前蹭呀蹭,像我家的陳卡拉。「勞工……」
他一把將我推開,完全不理我這一套。
「鵝錯了,鵝真滴錯了,你就不能原諒鵝這一回?」他最喜歡武林外傳里的佟湘玉,雖然我不如她風情萬種,湊合著百種也成。
勞工開始結巴。他生氣的時候就結巴:「你你你!你到底要幹什麼?」
「人家不是在乎你嘛!」
「你以前半夜電話,我有問過你一句嗎?」
「因為你是男人,真正的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不是,我是小女人。女人本來就難養。」
「你這樣做不覺得羞愧嗎?」
我低頭一笑,不管他使勁兒推我的手,堅決一把抱住他:「我羞,羞並快樂著……」
使盡伎倆才把他哄到又睡去,自己卻睡不著了。
前兩天,璩美鳳返台了。報紙上登出她的照片。
女人到她這個年紀,經歷這麼多坎坷,卻依然嬌艷欲滴,純情如初戀。不得不讚嘆上天造物弄人的不公平。內心裡,我一直同情她,覺得她不過是男人世界裡的犧牲品。
我說:「美鳳這樣的,居然又嫁掉了,她的丈夫把她當個寶。人同命不同啊!」
勞工說:「這樣的女人才最容易嫁掉。骨子裡堅強,表面上柔弱,在大眾面前永遠是個羞澀的小女生,溫柔多情。尤其在光碟推出以後,更是招人戀愛。那樣一個出得廳堂的女人,居然在床上如此放浪,天生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