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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愛在廚房搞科研的精神是從我爸那裡一脈相承下來的。老頭放下書本就奔廚房,什麼家什到他手裡都能變成美味佳肴,如果他把那孜孜以求的廚藝好學精神用在學問上,我看成半個莎士比亞不成什麼問題。一個典型的事例是當年他當系主任的時候請外國友人吃飯,席間上了一道油泠雞,我爸吃完頓時來了興趣,不顧禮節地迅速跑到外招飯店的灶台追問師傅RECIPE,第二天就把這道菜搬上我家餐桌了。所以總體來說,我家的餐桌跟我們大學外招的廚房走,頭天我爸上那吃什麼,第二天我家就搞某道菜的·版。
老頭兒大象般龐大的身軀卻是靈巧的很,在廚房那彈丸小地自由·飛,如若入無人之境,我看他對廚房家什的信手拈來,邊哼著張曉英的歌:「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邊?起醬油瓶子當話筒,鍋鏟子當鮮花的得意勁兒,就明白什麼是自由人生了,自由就是你心靈的寫意或是你生活的滿足。幹嘛都追求大富大貴?「落錢不落錢,落個肚子圓。」這就是我爹對生命追求的極至。當年的主任要我爸接班的時候,我爸抵死不從,哭喪著臉說:「坐班?那我早上怎麼送老婆,中午怎麼買菜,晚上怎麼燒飯啊?」在我媽嚴厲指責,大罵他婆婆媽媽,不求上進沒有向校長方向發展的趨勢的威逼下,我爸才極其不情願地走馬上任了。我媽當年為配合他的工作,特地承擔了燒飯的任務。誰知三天過去,我爸如得了病一般蔫兒了,最後再三堅持,要求系裡提前放走他一個小時好進行廚房勞改並獲得同意後,我爸才又煥發了青春。
上次回國,再見我爸,除了身軀又龐大些,頂又敗了些,卻沒什麼變化,每天依舊笑口常開,滿足於上海小市民的菜籃子工程,無論教學怎樣忙,都不忘順便逛一下菜場。他是北方人,現在在上海教書,上海話說的最溜的就是所有的家禽蔬菜的名稱以及討價還價,周邊的菜場的小商販們每次看見他經過,都熱情招呼:「王老師啊,新鮮蘆筍要閥?」或是「王老師啊,今天沒買小菜嘛!」曾有一次老爸出門忘記帶錢,轉身對賣燒餅的師傅說:「借一百塊,明天還。」人家居然二話不說就掏給他了,可見臉有多熟。
上次EMAIL來,我爸說上海現在持續高溫,胖人怕熱。我仿佛又看見老爸光著膀子,渾身冒油地左右開工,揮汗如雨的在廚房大戰火孩兒的情形。忘了告訴你們了,我那招邊燒邊嘗的優良品德也是從我爹那裡沿襲下來的。
好老婆的具體表現
勞工喜歡我的很大一個原因——當然也可能是個休不掉我的很大障°——是我在他父母雙方的親戚口中都享有很高的口碑。
我於是知道,一個女人要想坐穩自己的江山,還是需要廣泛讚譽作為橋樑,需要群眾支持作為基礎,需要堅如磐石的後備軍團。偶懷疑,某日偶勞工若要有膽子提出跟偶離婚,大家一人一口吐沫,就把他後老婆給淹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總說勞工家的親戚都特別好。勞工回一句:那是因為你好。你嘴甜,有禮貌,待人謙和,既有小輩的樣兒又有長輩的樣兒。
偶答他,你不要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告訴你,你若領個小的回來,我也很有大老婆的樣兒,能笑臉?她進門,到最後她想吞金而死偶都叫她找不到金子。你說吧,你嘴抹黃油,到底存了啥心?
他一笑,說:同學約我出去喝酒,我在等候老婆的口諭。
我斜眼·看他。
他馬上說:「我真不想去。家裡那麼多事情沒幹。你眼睛壞了,都是我的過錯,你需要休息,我要拖地,洗衣服,收拾家,擦灰,給你按摩推背揉腳……你想,我這麼多的活兒,哪有空出去呀!我這就給他回電話,說我不去了。」
我眼珠轉轉,溫柔一笑說:「你去。難得回國一趟,朋友多年未見,幹嗎不去?你若不去,人家一定認為是你老婆攔著你,於是惡名我背。我都英名一世了,何必糊塗一時?」
勞工連客氣都不敢給一個,抓起包就走。
我還抓住門框要將虛假的賢淑進行到底:「去了不要惦記回來啊!我一個人在一套房子裡不會害怕的!記得主動買單啊!來去都要打車,千萬不要替我省來之不易的錢……」我懷疑我話音沒落他都已經上了計程車了。
人情有兩種。一種是不情不願,給得不大方,得的不領情;一種是順水推舟,明知道他一定會得,索性笑臉送出去。
比方說,我說不說,他都會打車。他是能躺不坐,能站不走的人。金錢,只要不是他掙的,他花起來都如糞土。所以,我索性大方送給他。並在不經意間告訴他,偶為省一塊錢的公交車錢,在熱毒的太陽下暴走三小時。比方說,王熙鳳明知道勞工要找個二奶,索性自己把丫鬟送出去,並出門主動挑選個軟柿子捏。
主動的好處是,以方寸換大空間,並把自己首先置於有利位置,並且將情分掛帳,日後支取。
勞工走了,我開始幹活。我顯然可以把所有的活丟給他干,因為我病了。不過我打算把他感動到底,讓他知道他老婆不僅僅只會口頭甜言蜜語,實幹方面也有兩把刷子。
我最少有一年半沒幹過家務了。從懷孕起,我的十指就沒沾過陽春水。說老實話,我生完兒子滿月後第一天自己下水搓毛巾洗臉時候還差點掉眼淚呢!覺得一生完孩子就被虐待,連臉都要自己洗了。當然,那算產後憂鬱,比較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