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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你手裡拿的什麼?
弘:嗅,一把梳子!
李治:呈上來我看看。
弘略顯遲疑,但還是呈了上去。李治眼睛不好,把梳子拿得離眼睛很近,然後,定定地看著弘,眼神依然晦疑莫測,似有弦外之音。弘被看得很不舒服,躲閃著,不敢與父親對視。
李治:怎麼只一半,另一半呢?
弘:另一半地,在…東宮裡。
李治:在東宮裡?這梳子總一半兒著用,有什麼講頭嗎?
弘眼睛有些緊張,他似乎已經感覺到身後的竊竊.私語及投射在自己背上的眾人芒刺般的目光。他的頭於是垂得更低,臉上也見了汗。
弘:沒……沒什麼講頭兒,只是一半兒著用慣了,居然忘了還有另一半地!
李治:弘兒今年多大了?
弘:到九月滿十八!
李治:十八,……十八,到了該成婚的年齡了。右衛將軍裴居道之女,為人賢惠,人又長得漂亮……
弘:兒臣剛被立為太子,沒心情考慮兒女情長。請父皇體諒兒臣心境,暫將婚娶的事往後推延!
李治:這談不上兒女情長!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人生的規律。我十八歲時都已做了父親。我已下詔宴請裴將軍父女,爭取能早日結了這門親事。也了了我們一樁掛念。
弘:此臣談恐不能從命,父親的要求實在讓我恐慌不安,自古有多少才高志遠的偉人被男女私情縛住手腳,終落得才情遠逝,宏願落空。兒實不想重蹈其覆轍,此為一。其二,兒近日讀孔子,深楊賢賢易色的道理,自古聖賢,皆潔身自好…
李治:不錯,自古聖賢,皆潔身自好!弘兒,你做到這一點了嗎?
弘:這要看怎麼說,聖賢有異,對此準則也有所不同。
弘回答得很艱難。
李治:那就依你的標準,你做到了嗎?
弘:我想…我做到了!
聲音低得幾乎只有他自己可以聽清。
李治:…你宮裡是否有叫合歡的書童?
弘:…是有這個人!
李治:我聽說他帶和你同行同宿?
弘的勝立刻緋紅,無地自容。武則天:(急急處打斷李治的話,似乎為了緩解弘在眾臣面前明顯的窘境)皇上,弘長大了,有些事就讓他自己拿主意把!李義甫——
李義甫:臣在!
武則天:你們都是朝廷重臣,洞明世事,不要被世俗瑣見所左右,弘已經是太子鑒國了,你們以後多向他請示,多聽他的意見,只要太子能做個時,就不要事事向我們請示了。我看弘對聖人的教誨額低頗深,對治國的道理也有自己的見地,一個孩子,能有如此的眼光,在歷朝歷代的太子中,都算是難得的了。你們先下去吧!
眾臣陸續下,屋中很快就只剩下一家三口。弘依然低著頭,但他知道父親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他。
李治:弘兒,你是我最寄予厚望的孩子,因此你的一言一行都讓我很惦念。最近,我聽到一些令我很不愉快的流言。我希望那只是流言。都是有關你和那個叫什麼合歡的,……我很失望。對此,你有什麼可說的嗎?
弘:我……不知道父親都聽到了些什麼,合歡跟隨我多年,對我的生活習性了如指掌,因此照顧得格外細緻周到。另外,他為人喜善單純,雖為男兒,心思卻精細得不讓任何女子,我生活中確實不能沒有他。我倒希望父皇能……
李治:好了好了……你只管記住,你是皇子,現在又是太子,時刻提醒自己的一言一行要符合一個高尚尊貴之人的規範。至於同合歡的關係,他……畢竟是個男人……
李治起身,對弘欲言又止,拂袖而去。
弘看著鬢髮已經斑白的父親,有些激動,似乎衝動著想要說些什麼,嘴唇蠕動了幾下,終於無言以對地望著父親走出門。
殿中現在就只剩下望著空落的門發呆的弘和對面似乎永遠洞察一切的武則天。
弘丟了魂似的望著武則天。
弘:母親,您也認為我現在真的需要一門婚事?婚姻於我就那麼重要嗎?
武則天:弘兒,你必須明白一個道理,對於你,一個太子,未來的皇帝,你個人需要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是否需要?我們是誰?我們是你的父皇母后,是你的朝中大臣,乃至你的國家、百姓及腳下的山河。我們目前需要你的婚姻,那它就必須成為你個人的需要。因為我們想看到的太子是一個男人。一個穩重、踏實,有責任感的男人。這就是你現在身份的實質。只有這樣,我們才會放心,才會心甘情願地任你牽引著步入前途。而婚姻則是一個男人成人的儀式,是他真正成熟的標誌。
弘:我…懂了!然而對於那些被我們忽視,可卻真正需要婚姻的人,母親以為我們是否應該成全她們呢?
武則天:當然應該!一個真正需要婚姻的人實際上追求的是幸福,而福祉是永遠被成全的。
弘:那我懇請母后將禁苑中的紅、白蓮公主嫁出去!她們才是真正需要婚姻的人!
武則天一怔,表情明顯地陰暗下去。
武則天:我以為她們已得到了幸福!你知道我為什麼讓她們待在那裡嗎?她們在為大唐撫育紅、白蓮花,管李後王室代萬民祈求佛國的福祉。弘:是的,但同時她們也在為自己母親的錯誤接受懲罰。宮裡每個人都知道她們是蕭淑妃、王皇后的女兒。上輩的恩怨糾葛不應該再延續到她們身上。她們已經年近三十了,無辜的青春被毒液般的孤寂與絕望銷蝕,美麗的面龐正被條條早衰的皺紋嘶咬。母親,都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你的敵人早在地下為她們的罪過遭受吞噬與腐爛。這已是最嚴厲的懲罰,請您放過我的兩位姐姐把!活人為死人承擔罪責是有違上天仁愛本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