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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國夫人:不跳了,再跳還有什麼意思.人家辛辛苦苦從胡姬那裡學來的舞,跳了半天,聖上連句話也不講,臉上也沒什麼表情,誰知道您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啊!
李治:喜歡,當然喜歡。小賀蘭做什麼我都喜歡,你沒看見我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嗎?
李治站起身,走到賀蘭的身後,攔腰抱住她。
李治:賀蘭就是我的小仙女,永遠輕靈靈的,風一樣,好像隨時都會飛走。
魏國夫人:我哪裡飛得走呢?這四海之內,地是您的,天是您的,普天下都是您的獵手。我能飛到哪兒去?皇帝一句話,我不就被人拿了關在籠子裡送回來啦!我只怕皇上身邊那麼多美麗的鳥,飛走一隻,您還不願費心去找呢!
她意識到身後全無反應。
李治定定地望著鏡中自己憔悴的面容,像是不得不面對一個令人尷尬的傷口。
他於是突然覺得很傷感,怔怔地望著自己一言不發。
魏國夫人:皇上,您…怎麼啦?
李治:你看我,是不是很老?
魏國夫人:您怎麼會老呢?您是真龍,不是常人。天子是不會老的,我看皇上是累了,看您眼皮下都泛著青,我看您是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李治:(苦笑)你覺得我休息得還不夠嗎?我現在連年號都不過問了!
說著,轉身向床邊走。短暫的沉默。
魏國夫人:皇上是不是怕她?
李治:……怕誰?
魏國夫人:怕皇后?
李治:怕皇后?我為什麼會怕呢?我是真龍,非常人,我怎麼會怕呢?如果要說怕,我只是怕社稷動搖,怕朝廷不穩,怕百姓遭殃。
魏國夫人:我說皇上是怕她,我還覺得皇上應該立刻廢了她!
魏國夫人突然變得咄咄逼人,臉上妖媚蕩然無存,倒多了幾分殺氣。
李治先是有些吃驚,繼而哈哈大笑,像對一個孩子說話。
李治:廢她?廢了她,然後怎麼辦呢?
魏國夫人:廢了後,自然就要立後。
李治:那你說我應該立誰呢?
魏國夫人:立我!我是上蒼派來輔佐皇上建功立業的。
李治笑得不能自持,與魏國夫人的莊嚴全然不搭調,魏國夫人被笑得有些不知所措。李治這話聽起來很耳熟,你使我想起一個人,甚至表情都相像。十幾年前,也有一個女孩子說過同樣的話。我當時年輕,很感動,抱著她哭了一場。真是奇怪,現在再聽這話,不僅不感動,反而想笑,看來我真是老了!李治將手捂住魏國夫人的額頭。
李治:賀蘭,你看你還不夠聰明,當不了皇后。皇后不是人人都可以當的。
魏國夫人:我怎麼不夠聰明,皇上以為天下只有她最聰明嗎?天下智慧分幾種,一種陰毒險惡……
李治:賀蘭,你聽著,知道我為什麼最近總來你這裡嗎?……因為你年輕,簡單,於是就很純潔,我就能忘掉後宮裡的事,朝堂上的事,輕輕鬆鬆地來做一場白日夢,一場美麗的溫柔的清夢。可如果有一天連夢吧!都變得有了生意和想念,那我來還有什麼意思呢?我又會有多麼傷心?賀蘭,我只希望你能幫我把夢做得更優美,更完整。那麼你賀蘭就是我身邊最美麗的鳥,永遠不會被放走,聽清了嗎?
李治拉著魏國夫人的手,微笑不語。此時窗外庭院中的樂班子奏響了華彩,那音樂淒迷高揚,嗚咽一般。13.東宮夜晚內景
顯無趣地擺弄著香囊,盯著在屋中來回踱步的弘。旦在一旁悠然撫弄著棲息在寬軸上的鴿子,不時懶洋洋地瞟一眼愈見煩躁的弘。
顯:大哥,徽…能不能坐下,老這麼走來走去的,看得我直心慌!
弘:賢這是什麼意思,早早地約我們來,自己又不到。我哪兒陪得起這份工夫,還有那麼多政務需要打理!
旦:聽說大哥最近正忙著修(叢台玉覽),還主張廢了(春秋)改讀(禮記)?
弘:是的,(春秋)簡直就是罪惡的模本。那裡面所列好行聽起來都讓人毛骨悚然,說出來就會遭上天報應,再讓後人研讀,豈不是推波助瀾,抑善揚惡!
旦:孔子寫《春秋》,義存褒貶,褒善以示範後代;貶惡以警戒來者。所以刻畫得越逼真,揭露得越淋漓,讀者才會領悟得越深刻。況且,所舉事件無論多麼令人髮指,都是事實,大哥不會不同意吧!
弘:當然都是事實,但對於一個清明世界,骯髒是應該永遠被埋沒遺忘的!
旦:埋得越深,發起酵來才會更毒,還不如打開來對著太陽曬,水分幹了也就沒了活力。
弘:四弟,民智沒有你想像的那樣成熟,露奸於市,則必有仿效之徒。這猶如傳染惡疾,不久就會……
賢:我看大哥是信,是膽小!
賢應聲進屋,還穿著獵裝。
賢:如果大哥果真嫉惡如仇,那就應該坦然面對。不僅要正視它的面孔,還應該解剖它的軀體,如唐丁解牛,看看病源究竟在什麼地方發成。像這樣躲著藏著,連看都不敢,那假如有一天好惡真的找上門兒,大哥何以防範?所以,我說大哥是膽小,是恐懼,是沒有勇氣面對現實。
弘一對無語。
弘:…這就是你請我來的目的?來告訴我膽小如鼠!
賢:(笑)不,我請幾位皇兄弟來,是有事要商量。只是剛才被母后急召進宮,才晚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