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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著了嗎?」是白玉山的聲音。
大家把傷員扶上車子,拔了好多的稗子,給他們墊得軟軟乎乎的,車子向元茂屯趕去。趕到南門的時候,元茂屯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正在圍著工作隊尋問、歡呼、歌唱、跳著秧歌,小嘎們唱著「二月裡來刮春風」,女人們唱著《兄妹開荒》。張景祥帶著幾個好樂的人,打起鑼鼓,在唱二人轉①,老孫頭走到工作隊跟前,當著大夥說:
「我早料到,鬍子非敗不可,扎古丁的棒子手②,還能打過咱們蕭隊長?」
①東北秧歌戲。
②棒子手:強盜。
「老遠聽見槍響,嚇得盡冒汗的,是誰呀?」白玉山笑著頂他。
「那是我身板不力,」老孫頭說,「老了呀,老弟,要是在你這樣青枝綠葉的年紀,別說這五十個鬍子,就是五百,五千,也擋得住。」
電話線也修好了,蕭隊長把今兒打鬍子的結果,一一報告了縣委,得到了縣委書記口頭的獎勵。縣委在電話里又告訴他,送來的彩號趙玉林,正送往醫院,不過腸子出來了,流血又太多,要等大夫瞧過了,才能知道有沒有危險。蕭隊長說:
「還有兩個彩號,今兒下晚就要送到縣裡去,希望縣裡醫院好好給他們醫治。」
蕭隊長放了電話機,就要白玉山派兩棵大槍,整一掛大車,護送郭全海和老金馬上到縣裡去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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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屯子裡還像過年過節一樣的熱鬧。大田還沒有開鐮①,人們都呆在家裡打雜:抹牆扒炕,修補屋頂,打魚摸蝦。分了馬的,忙著編籠頭,整馬槽。這都是些隨時可以撒手的零活。屯子的北頭,鑼鼓又響了,喇叭吹著《將軍令》②,光脊樑的小嘎,噙菸袋的婦女,都跑去閒看。往後,干零活的人們也都出來賣呆了。
①大田:種苞米高粱的田地。開鐮:開始收割。
②喜慶的調子。
在小學校的操場裡,大夥圍成個大圈,張景祥扭著秧歌步,嘴裡唱著。看見人多了,他停下歌舞,說道:
「各位屯鄰,各位同志,砍倒大樹,打敗鬍子,咱們農工聯合會鐵桶似的了。大夥都說:『鬧個秧歌玩。』該唱啥呀?」「唱《賣線》①。」老孫頭說,他站在人堆後面的一掛大車上,手裡拿著長鞭。他趕著車子原是要出南門去割稗子的,打學校過身,聽見唱唱的,就改變計劃,把車趕進來,先聽聽再說。張景祥扯起嘶啞的嗓門,一手搖著呱打板②,唱著《賣線》,唱到阮寶同的妹子罵燕青這句:
你媽生你大河沿,養活你這麼個二不隆冬傻相公。
①《賣線》是一出東北「二人轉」,演的是梁山泊燕青的故事。燕青下山來打聽軍情,裝成貨郎,到了阮寶同家,阮的妹子看上了他,跟他調情,被他拒絕。
②手搖的打拍子的兩塊小板子。
他用手指著高高站在車子上的老孫頭,大夥嘩啦嘩啦笑開了。出來看熱鬧的蕭隊長、小王和劉勝,這時也都瞅著老孫頭笑。「瞅這小子,養活他這麼大,會唱唱了,倒罵起他親爹來了。」老孫頭說著,自己也止不住笑了。
「《賣線》太長,來個短的。」人群里有一個人提議。「唱個《摔西瓜》。」又有人說。
張景祥手裡搖動呱打板,唱著《摔西瓜》:
姐兒房中繡絨花,忽然想起哥哥他,瞧他沒有什麼拿,上街買瓶擦官粉,離了河的螃蟹外了河的蝦,懷抱著大西瓜,噯呀,噯呀。天上下雨地下滑,赤裸裸地鬧個仰八
叉,灑了喲那官粉,卻了花,噯呀,蹦了一對螃蟹跑了一對蝦,摔壞大西瓜,噯呀,噯呀。今年發下來年狠,買對甲魚瞧瞧他,無福的小冤家。
大夥有的笑著拍手,有的叫喚起來:
「不要舊秧歌,來個新的,大夥同意不同意?」
「同意,唱個新的。」有人響應。
「好吧,」張景祥停止唱唱,眼睛瞅著人堆里的劉勝,說道:
「我唱一個八路軍的歌。」
人們都鼓掌。聽厭舊秧歌的小嘎們,散在人堆外邊空地里,有的玩著木做的匣槍,有的在說著順口溜:「地南頭,地北頭,小牤子下個小乳牛。」聽見鼓掌的聲音,他們都跑過來,從人群的腿腳的中間鑽進去。張景祥唱道:
二月裡來刮春風,湖南上來個毛澤東,毛澤東那勢力重,他坐上飛機,在呀麼在空中,後帶百萬兵。
喇叭吹著《將軍令》。張景祥的歌才完,老孫頭就說:「咱們請劉同志給我們唱《白毛女》,大夥說好不好呀?」「好,」前後左右,都附和這話,有人去推劉勝了。劉勝也不太推辭,往前邁一步,開始唱著《白毛女》里的一段:
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
才唱到這,人堆外面,有人在走動,有一個人懷疑地說道:
「你瞎扯!」
另一個人又說:
「那哪能呢?」
「騙你幹啥?」頭一個人說,「不大一會,就能知道了,棺材過楊家店了。」
人們都無心聽唱,紛紛上來打聽這消息,而且一傳十,十傳百的,一下傳遍整個的操場,鑼鼓聲和喇叭聲也都咽住了,劉勝早已不唱歌,擠到人堆的外頭,忙問小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