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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隊長和郭全海一面往回走,一面合計。兩人同意從果實中先墊一床麻花被子給老王太太,作出價來,記在帳上。待到分劈果實時,從她應得的一份里扣除。
民兵把麻花被子送到老王太太家裡時,她樂懵了,笑得閉不上嘴,逢人便說:「還是農會親,還是翻身好。」
老王太太請媒婆把被子送到親家,自己冒著風雪,上農會去找蕭隊長,蕭隊長正在跟李毛驢嘮嗑。只聽到李毛驢的半嘶的嗓門說道:
「叫我個人編炕席還行,要我編聯小組,當二流子的頭行人,那哪行呢?那不是要我的命嗎?」
蕭隊長說:
「怎麼不能行?」
李毛驢說:
「咱成份不好,名譽也次。」
蕭隊長帶笑說道:
「日後只要決心務正,成份能變,名譽也能好。你還有啥話?」蕭隊長瞅他好像還有話說似的,這樣問他。李毛驢四外看一眼,壓低嗓門說:
「我要坦白一樁事:唐抓子有五個包攏寄放在我家,他說:『你家窮得叮噹響,他們不會動你的。這會子你幫我一手,也能留一個後路。』昨兒蕭隊長的話,句句打中我心坎,我尋思自己也是窮人,再不坦白,太對不起共產黨和民主政府,太對不起你了。」
蕭隊長拍拍他肩膀說道:
「說出來就好,你一坦白,就表明你跟農會真是一個心眼了。」
郭全海在一旁笑著問道:
「你也是莊稼底子,幹啥替地主藏東西呀?」
李毛驢笑道:
「我不藏東西,你們煮啥夾生飯?」
這話引得蕭隊長也笑起來,說道:
「對,你有道理。包攏多咱送來都行。生產小組趕快編聯好。你先回去吧。」打發李毛驢走了,蕭隊長回頭問老王太太:「你有什麼事,老太太!李家又耍賴?」
老王太太晃一晃腦袋,扯著蕭隊長的衣角,要他出來。蕭隊長跟她到外屋,老婆子踮起腳尖,嘴巴子伸到他耳邊,低聲談一會,起先她說的話,連在裡屋的郭全海也都聽不准,往後聲音稍大點,她說:「咱們有點瓜葛親,早先腦瓜子沒開,抹不開嘴。他打頭年起,就藏在那兒……」
蕭隊長眼望著窗戶,怕窗外有人,連忙打斷她的話說道:「就這麼的吧。」
老王太太走了。蕭隊長回到裡屋,把她的話,一五一十告訴郭全海,完了小聲跟他合計道:
「案子牽連本屯的人,非抓回來不行,得叫兩個幹練的人去,你自己去走一趟。還得找一個幫手。張景瑞不行,他要是走了,屯子裡的治安工作就沒有人了。老初太粗心,又不會打槍。你說誰去好?」
郭全海低頭沉思一會說:
「白玉山還沒有走,邀他去一趟行不行?他又是做這工作的。」
蕭隊長點頭:
「他能去最好。他是請假回家過年的,要看他自願。你去叫他來,咱們合計合計吧,事不能耽擱,怕萬一走漏消息。」掌燈時分,蕭隊長跟郭、白二人商量一會,又忙一陣,兩個人束帶停當,辦好通行證和介紹信,又支了路費,蕭隊長寫了一封信,叫他們上縣裡公安局去取公文,他又說:「公安局能派人同去最好。」
兩人挎者屯子裡新起出來的兩棵九九式大槍,套一張爬犁,連夜趕到縣裡,再搭火車上吉林榆樹去抓差①去了。
①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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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全海和白玉山出發以後,屯子裡著手分果實和分土地的準備。根據工作早邁一步的縣區的經驗,準備工作的重要的一環,是站隊比號。站好了隊,排好了號,分果實分土地就公平合理,也不麻煩。
會議黑白①進行著。比號的第三天下晚,人越來越多。有的來站隊比號;有的來吶喊助威;還有那自問比不上的也來趁熱鬧。老王太太和李毛驢也都來了。
①黑夜白天。
農會的西屋的兩間房,間壁打通了,地當心攏起兩堆火,燒著松木干柈子,火苗旺盛,一股松節油的香味飄滿屋子的內外。里男外女,南北四盤炕,坐得滿滿堂堂的,後來的人連腳都插不進去。有的人站在地下。樑上吊的兩盞豆油燈,被松柴的火煙沖得不停地搖晃。人們抽著菸捲,嗑著瓜子。婦女們笑聲不絕,老孫頭的話也不少。滿屋子香菸繚繞,燈火通明,像辦喜事似的;比起挖財寶的大會來,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
比號的人像立擂①的好漢,一個挨一個地跳起來,自己報上名,談歷史,定成份。蕭隊長坐在門邊一條板凳上,人們的肩背,像一堵牆似地堵在他跟前,他看不到出來比號的人的臉面,光聽到聲音:
「我叫初福林。我們家三輩子都是吃勞金的,誰能跟我比?」
①立擂:比武。
靠西牆的一張八仙桌子邊,團團坐著主席團的人,老初說完,主席團一個人問道:
「大夥看看他能評上一等不能?」
裡屋南炕一個年輕人說道:
「老初是個正經八百的莊稼人,秋季還打魚,往年還打過一條狗魚。」聽他說到這,大夥都笑著,知道他說的狗魚,是指韓老六。那人接著說:「老初算是個有出息的莊稼人,立了功勞,能評上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