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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桂蘭也算紅媒?算白媒吧?」
白大嫂子說:
「她到老杜家還沒上頭呀,咋算白媒?」
白玉山點點頭說:
「另一個媒人是誰?」
「老初。可咱們得合計合計,送啥禮好?」
「你說吧?」
「依我說,咱們去買點啥,不要送錢。也別用果實,果實都從地主家來的,送禮不新鮮。」
「好呀,我去買張畫送他,《分果實》那張畫不錯,《人民軍隊大反攻》那張也好。」
白大嫂子笑起來說道:
「哎喲,把人腰都笑折了。人家辦事②,你送,《人民軍隊大反攻》。」
①姑娘嫁人,叫做紅媒。結過一次婚的女人再次結婚,叫做白媒。
②辦喜事。
「不反攻,事也辦不成。一切為前線,不為前線,『二滿洲』整不垮台,還有你窮棒子娶媳婦的份?」
白大嫂子笑著說:
「對,你說的有理,就這麼的,也得再買點啥送他呀。」「到時候瞧吧,飯好沒有?」
「我給你留了一些凍餃子,我去煮去。你先歪一歪。」白玉山歪在炕頭,一會睡著了,發出勻稱的鼾息。白大嫂子正在外屋裡點火,聽見鼾聲,忙走進來,從炕琴上搬下一床三鑲被,輕輕蓋在他身上。
農會裡屋,人越來越多。大夥圍著蕭隊長,吵吵嚷嚷,合計著分果實的事。老初的嗓門最大,老孫頭的聲音最高。郭全海才睡不一會,給吵醒來了。他坐起來,用手指背揉揉眼窩。跳下地來,站在人背後,老是留心著他的劉桂蘭瞅著他醒來,也不避人,忙跑過來,用手指一指西屋,低聲說道:「上那屋去睡吧,那屋靜點。」
郭全海晃晃腦瓜,說他不想再睡了。他擠到八仙桌子邊,參加他們的討論,聽到老初的大嗓門說道:
「就這樣辦,先消滅赤貧:先補窟窿。不論誰,缺啥補啥。」劉德山媳婦打斷他的話問道:
「中農也一樣?」
老初說道:
「貧僱農跟底兒薄的中農都一樣補,缺糧補糧,缺衣裳補衣裳。今年分果實,不比往年,今年果實多,手放寬些,也不當啥,先填平,再拉齊套①,有反對的沒有?」
①拉齊套:幾匹馬齊頭拉車的意思。
沒有人吱聲,老孫頭反問一句:
「你說缺啥補啥,咱缺的玩藝,可老鼻子吶。往年光分一腿馬,連車帶繩套,還有籠頭、銅圈、嚼子、套包①,啥啥都沒有,都能補上嗎?」
①套包:用苞米包皮編制,外邊裹布的,套在馬脖子上,以便拉車的橢圓套圈。
老初回答道:
「車可補不起,通起只有十來掛大車,你一人分一掛,那還能行?別的都能補。」
張景瑞問老孫頭道:
「套包你自己還不能整?虧你趕這麼些年車。」
「誰說不能整?有現存的,就不必整唄。」
老初又說:
「都別吵吵,昨兒下晚咱們小組合計的,烈屬軍屬,不管缺不缺,都上升一等,比方,趙大嫂子原是一等,如今上升一等,算作特等。正派的赤貧小戶,都算一等。」
老孫頭忙問:
「李毛驢能算幾等?」
老初說:
「他赤貧是不假,能算正派嗎?叫他自己說說。李毛驢來了沒有?」
站在角落裡的李毛驢說道:
「咱論份量,較比大夥都輕,聽大傢伙,排到幾等算幾等。」老孫頭說:
「李毛驢幹的事兒都坦白了,排他三等吧。」
老田頭也應和著說:
「嗯哪,排他三等。」
這時候,老初又問道:
「老王太太算幾等?」
老田頭說:
「老王太太立下大功了,該排一等。」
老初說道:
「平常她會也不到,啥也不積極。」
老田頭說:
「這回功勞可不小,要不是她,放著韓老五在外,抓不回來,都不省心。」
後沿幾個聲音同時回答道:
「算她一等吧。」
老初又問:
「家口多的怎麼辦?」
大夥不吱聲。家口多的僱農是沒有的,僱農還是跑腿子的多。家口多的貧農,也還能有。有人提出,家口多的上升一等,比如一等戶,家口有四個人到六個人,是本等,七人以上的,上升一等。這事有一番爭執,到後來,還是依照蕭隊長的意見,家口多的上升一等。跑腿子的都按本等分兩份,準備他們娶媳婦。
老初又說:
「咱們那一組還合計過,赤貧戶缺吃短穿,多分糧食和衣裳,還得分劈硬實的牲口,底兒厚的戶,多分漂亮一點的衣裳,不太結實也不要緊。」
老孫頭說:
「咱們那一組也贊成這個意見,還補充一點,缺馬的老闆子,得先挑牲口。」
大夥都笑著,張景瑞笑道:
「多咱也漏不下老孫頭你的。」
老初說道:
「別吵了,咱們就動手分吧,果實都擺在小學校的操場裡,咱們就走,上那兒去。」
大家往外走。院子裡的干雪上,一片腳步聲,小嘎們早跑到前頭去了,老太太們還在院子裡慢騰騰地一跛一跛地走著。蕭隊長坐在八仙桌子邊的炕沿上,叫郭全海別走。郭全海取出別在腰上的菸袋,裝一鍋子煙,跑到外屋灶坑裡對著了火,返回盤腿坐在炕頭上,問蕭隊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