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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回答:「為了報仇解恨,」有的說是:「為了整垮地主。」蕭隊長又往下問道:
「打垮地主是為了啥呢?」
有的回答:「為了剷除剝削,」有的說是:「為了分地,」也有的說:「為了睡暖炕,吃飽飯,過個捏貼日子①,逢年過節,能吃上餃子。」說得好些人笑了。蕭隊長笑道:
「也說得對。咱們鬧革命是為大傢伙都過好日子。可是,怎樣才能辦到呢?」
①舒服日子。
南北炕都燒得燙人,屋子當間還生一盆火。屋裡太熱,老初站起來,用袖子揩揩眼眉,敞開破羊皮襖說道:
「劈了房子地,有了牲口,有了犁杖耲耙①,咱們啥也不用愁了。」
①把翻了的地里的土塊耙平碾碎的農具。
「你說得比喝水還容易,啥也不愁了!沒有籽種怎麼辦?」說這話的是張景瑞。老孫頭把話接過來說道:
「還有車。打下糧食,擺在地里,沒有車,看你擱啥往回拉?」
老初也反駁:
「照你這麼說:車也算上,碾盤也得算上呀。」
車老闆子說:
「車子第一當緊。」
老初說:
「碾盤第一當緊。」
老孫頭說:
「沒有車,你的牲口頂啥用?」
老初說:
「沒有碾盤,你的牲口有屁用!」
蕭隊長站起來,用拳頭敲著桌子,叫大夥都不要吵嚷,然後說道:
「沒有碾盤,沒有車子,都是不行的。生產工具一樣不能缺。現在,生產工具和土地,都由不勞動的地主手裡,轉到了勞動人民的手裡,這就是翻身。翻身以後,就要發動大生產。可是咱們這區,還缺牲口,要是拿摳出的金子、銀子,去換回騾馬,牲口就不會缺了。」
蹲在炕上噙著菸袋的郭全海插嘴道:
「咱們元茂屯,再買進五六十頭牲口,基本群眾一戶能攤上一頭。」
蕭隊長接著說道:
「有了牲口,拉車、碾米、翻地都不為難了。咱們要趕緊分浮①分地,準備春耕,要不價,雪一化,就不趕趟了。節氣是不等人的。地主興許還有點東西,只要他們反不了鞭,不去管他也行了。」
①分浮物,即分地主底財。
郭全海移開菸袋說:
「也沒啥好玩藝了。」
蕭隊長問道:
「大夥說,咱們該咋辦?」
正說到這兒,縣裡通信員來了。從衣兜里掏出省委的指示信,蕭隊長叫郭全海主持開會,自己拆開信來看。省委指示信的大意是:平分土地運動,打擊面太寬,必須迅速縮小打擊面,糾正對中農的侵犯。果實要儘快劈完,趕春耕以前,地要分好,以備發動大生產。省委還說:《東北日報》上的《高潮與領導》縣區級幹部要仔仔細細討論和研究。
蕭隊長寫了回信,問通信員碰到老萬沒有。通信員說:「沒有碰到,我從元茂來的,他大約是從五甲走的。」
蕭隊長沒有再說什麼話,打發通信員走了。會議繼續進行著。蕭隊長和大夥一塊,核算參加鬥爭的人數,占全屯的人數的百分之八十。另外的百分之二十是打擊面嗎?中央的文件上說:地主富農只占全屯人口百分之八,超過了百分之十二,算來算去,有百分之六是斗錯的中農,現在正在糾偏。那麼,另外的百分之六是些什麼人呢?郭全海從旁說道:「還有百事不問的人。比方說:咱元茂屯的老王太太,從來沒有到過會。」
蕭隊長緊跟著問道:
「這老王太太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郭全海說:
「也是窮人,她大小子連媳婦也娶不上。」
老孫頭問道:
「東頭老王家?早先確實窮,一家五口,一年到頭,夠頭不夠腳,老爺子死了,棺材板都備辦不起,卷在炕席里抬出去的。她小兒子倒娶了個媳婦。」
蕭隊長問:
「她小兒子是個什麼人?」
老孫頭說:
「靰鞡匠。他媳婦說:『他有門手藝,跟他總不會受窮,』他哥哥二十七八了,誰家也不樂意把姑娘給他。」
蕭隊長瞅著郭全海問道:
「他們家裡幹過黑心事嗎?」
郭全海晃晃腦袋說:
「老實巴交一家人,啥也沒幹過,就是落後。跟韓老六家有一點親戚,韓家瞧不起她,她又瞧不起旁的窮人。」
老孫頭插進來說道:
「她是窮人長富心。」
蕭隊長眼睛瞅著大夥說:
「各屯都有這一號人嗎?」
幾個聲音回答道:
「哪能沒有呢?」
「有的是呀。」
「不多,也不能少。」
蕭隊長在大夥七嘴八舌嚷著的時候,尋思一會,就站起來說:
「會就完了,大家回去,要繼續糾正侵犯中農的偏向。還要想方設法,發動落後。要使參加運動的人數,占全屯人數百分之九十二,除開還不投降,還沒改造的大地主,要把所有的人都團結在農會和農會的周圍。發動落後的人們參加鬥爭和生產也是件大事。明兒我回元茂屯去試摸一下,看怎麼辦。」
老孫頭笑眯左眼說:
「對,蕭隊長回咱屯子好,咱們農會,又寬綽,又暖和,不像這兒窩窩蹩蹩的。坐我爬犁去,兩袋煙工夫,管保就到。」老初打斷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