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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一會,他們從一家院裡扛來一根大松木,靠在牆頭上。趙玉林從松木上爬上牆頭,飛身跳進院子裡,四隻大狗咬著沖他奔過來。他背靠著牆,蹲在地上,順手拾起一塊尖石頭,看準一隻甩出去,打在狗的腦瓜上。它痛得汪汪地叫著跑開了。其餘三隻也都不敢再上前。趙玉林從牆頭跳下來時,腿腳碰傷了。他一跛一跛地跑到大門口,抽開門槓,敞開大門。外邊的人,連蕭隊長、小王、劉勝的警衛班在內,潮水似地闖進大院來。
趙玉林從白玉山手裡,收回大槍,上好刺刀。他端著槍,朝上屋衝去,後面跟著郭全海、白玉山和自衛隊。雪亮的刺刀和扎槍的紅纓,在早晨的太陽光里,閃著晃眼的光亮。白玉山帶著自衛隊,把韓老六的上屋團團圍住了。趙玉林和郭全海衝進東屋的外屋,炕沿背陰處的地上躺著一個人,差點把他們絆倒。這是豬倌吳家富。趙玉林蹲下身子,用手去扶他,觸到了鮮紅的熱乎乎的血,使他吃一驚。從小豬倌的背上、腚上流出的鮮血,淌在地上。他連忙伸手摸摸他的胸口說道:「還活著,來,來,把他先扶到炕上,老白,快去綁擔架。」
郭全海和趙玉林,把小豬倌抬上南炕,兩人的手都沾滿了血。紅血變烏了。屋外的人紛紛跑進來,一看這情形,都愣住了。蕭隊長擠到人堆里,叫喊道:
「快抓兇手去,別叫他跑了。」
一句話提醒了趙玉林和郭全海,他們連忙擠出去,帶領幾個自衛隊,衝進裡屋,韓家娘們跟小孩,都坐在炕上,有的站在玻璃柜子的旁邊。男女大小,都用憤恨的眼睛瞅著他們走進來。
「韓老六呢?」趙玉林問。
「不在屋。」韓老六的大老婆子簡短地回答。
「帶了綁人繩子嗎?」趙玉林忙問。
「沒有。」自衛隊回答。
「快找去,把他們一個個都捆起來。」趙玉林說完,同郭全海搜索裡屋一切能夠藏人的角落,打開躺箱、柜子和燈匣子①。躺箱裡裝滿布匹衣裳,他們也無心細看,急著要找人。角角落落找遍了,看不見韓老六的影子。
①床前放燈的矮小方桌子。
「你呆在這兒。」趙玉林告訴郭全海,「叫她們說,韓老六上哪兒去了?不說只管揍,整出事來我承當。我上西屋去找去。」說完他走了。
自衛隊找來了繩子,郭全海上去拴韓老六的棗核似的大婆子。她乾哭著說:「郭家兄弟,姑息姑息咱們吧。」
郭全海說:
「這會子你會裝了!」
隨即,他叫一個自衛隊上前,幫他綁好大棗核,又來綁那小婆子,這女人冷丁地昏迷過去,倒在地板上,韓家大小都叫嚷起來:
「哎呀,出了人命了。」
韓愛貞也哭起來,但沒有眼淚。自衛隊一時都慌了手腳,郭全海也著了忙了。這時候,老孫頭來了,看了這情形,罵道:「你裝蒜!還不起來?揍你,揍死你,少一個壞蛋,來,大夥都閃開,棒子掄上了。」
老孫頭手裡的榆木棒子,其實還沒有舉起,小老婆子慌忙睜開眼睛,站立起來,跪著告饒道:
「別揍呀,我起來了。」
「快說,耍的啥花招?」老孫頭問。
「鬧病呀,有啥花招呢?」大老婆子說。
「真是鬧病,是婦道病。」韓愛貞代替她說道。
「揍死你。」老孫頭這回真的掄起棒子,大叫一聲。「哎呀,哎呀,快別打我,我說,我說,大叔。」小老婆子說。
她一面叫喚,一面用手遮住頭。
「誰是你大叔?做你大叔該倒霉了,快說。」老孫頭一面催她,一面把棒子扔了。
「我吃了點麻藥,吃多了一點。」小老婆子說。
「一下就猜透你了,我老孫今年平五十,過年五十一,走南闖北的,你當我還猜不透你們壞蛋的花招?」老孫頭哈哈大笑說。
「韓老六上哪兒去了?快說,」郭全海問道。
「那我真是說不上。」小老婆子故意裝做可憐地說道。外屋裡,人越來越多,蕭隊長打發小王去找藥去了,還沒有回來。小豬倌伏在炕席上,他的身上被鞭子抽得紅一條紫一條,脊樑上,臉頰上,好像是被人用刀子橫拉豎割了似的,找不出一塊好肉。血還在流。老田頭來了,擠到前面,看了這冒血的傷口,他掉淚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屈死的姑娘。她也是叫韓老六這樣整死的。現在躺在眼前的,好像是他自己的骨肉一樣。他脫下破布衫子,拿去蓋著小豬倌的淌血的身子。
蕭隊長說:「別著忙,老田頭,給大夥瞅瞅。」
小王拿來藥膏和藥布,兩個人動手給他細心地包紮。這時候,趙玉林氣呼呼地擠進來,告訴蕭隊長:
「跑了,韓老六跑了。」
「跑了?」蕭隊長跳了起來,起始有一些吃驚,一會鎮定了。他說:「跑不遠的,快分頭找去。」他走到當院,把自衛隊和警衛班和農會的人們,分成五組,分頭到東下屋、西下屋、碾房、粉房、豆腐房、雜屋、馬圈、豬圈、柴火堆子裡、苞米架子裡,到處去搜尋。仔仔細細搜了一遍,僅僅在西邊屋角上發現一架梯子,搭在牆頭上。大夥斷定,韓老六是從這兒逃走的。蕭隊長慌忙跑出大門去,趕到西邊的院牆外邊。水壕旁邊黑泥里,有兩種鞋子的腳印,一種是膠底皮鞋的印子,一種是布底鞋子的印子。到了水壕的東邊,皮鞋往北,布鞋奔南。蕭隊長站住,想了一下,就邀著趙玉林,跟他往北頭走去,他一面走,一面回頭吩咐萬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