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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善人還是抵賴著:
「確實沒有槍,……媽呀……你們冤屈好人。」
小豬倌笑道:
「看你有沒有出息?這麼大的人,孫子都有了,還叫『媽呀』。」
郭全海上白大嫂子那一組去了一趟,又回來了。他背對著杜善人,壓低嗓門跟近旁幾個人嘮著。杜善人不叫喚了,側耳聽著。郭全海轉過身子來說道:
「干榆木腦瓜,死也不說,你小兒子媳婦早替你說了。」杜善人聽到這話,胖身子哆嗦一下,一會又鎮定下來。還是說那句老話:
「確實沒有呀,莊稼院哪有那玩藝?」
郭全海叫把他送走。兩個民兵從人堆里擠出,一個逮著杜善人的領子,一個拿出捕繩來動手要綁。郭全海說:
「綁啥?他還能跑掉?」
杜善人沒有上綁,從屋裡出來,老孫頭跟到門外,沖那送差的民兵叫道:
「加小心呀,別叫他走近那棵榆樹。」
一個民兵說:
「用你廢話,咱們幹啥的?」
月光底下,老孫頭擔心杜善人尋短撞樹,小心望著三人走過那棵榆樹,見沒有事,才轉回屋裡。院子裡新下的雪上,留著三個人的清楚的雜亂的腳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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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問杜善人的槍的會散了,郭全海往婦女組走去。月亮照著雪地,四外通明。郭全海放下帽子的耳扇,兩手攏在棉襖袖筒里,往杜家大院走去。杜善人家都攆大院了,婦女們在杜家大院的上屋,圍著杜善人的小兒子媳婦,追問她家插起的槍枝。
郭全海邁進杜家上屋的東屋。屋裡冒出一股熱氣,把眼都蒙住了。他停一會,才往裡擠。婦女們團團圍住一個人,那是杜家小兒媳。她站在當間,胖臉上一對小眼,骨碌碌地往四外轉動。有的婦女盤著腿,坐在炕上。有的叼個二三尺長的菸袋。有的坐在炕沿奶孩子。一個快坐月子的女人挺個大肚子,一個人占個半人的空當。老田太太坐在燈匣子旁邊一條凳子上,一面用心地聽著,一面捻麻線。趙大嫂子站在老田太太的旁邊,兩手扶著鎖住的肩膀。白大嫂子和劉桂蘭都站在胖疙疸跟前,正在追問。郭全海進來,劉桂蘭早瞧見了,只是裝做沒有看見的樣子。白大嫂子擠過來告訴他說:
「好說歹說也不行,還是那句話,她不知道。」
郭全海吧噠吧噠抽著小菸袋,走到胖疙疸跟前說道:「都說你知道,要不早說,趕到咱們起出來,事就大了。」胖疙疸聽到郭全海說這話,覺著分量就不同,偷眼瞅瞅郭全海的臉色,就透出點口風道:
「要是說了,大夥上那兒起不出啥來咋辦?」
郭全海移開菸袋道:
「只要說真話,起不出也不怪你。」他怕她動搖,又添上道:「你要不說,就得沾包,民主政府也有笆籬子,能關你的。鬧到那步田地,後悔也來不及了。」
胖女人慢慢騰騰又問道:
「要是說出來,公公要揍我咋辦?」
老初可嗓門叫道:
「他敢揍你!」
白大嫂子揚起她的黑眉毛說道:
「咱們婦女小組准給你撐腰,他按倒你一根汗毛,叫他跪著給你扶起來。」
老孫頭眯住左眼說:
「咱們大嫂子真能。」
胖女人瞅著白大嫂子又問道:
「我要說出那玩藝來了,能參加婦女會不能?」
白大嫂子說道:
「立下了功勞,大夥誰不歡迎你?不在婦女會,也一樣光榮。」
胖女人嘆了一口氣,停一小會道:
「好吧,我說。」
她就說起她家二掌柜的把兩棵大蓋交給五甲她娘家兄弟,叫他插起來。二掌柜的跟她娘家兄弟拜過把,又都在家理。那時候,她正在娘家,槍是親眼看見過,兩棵嶄新的九九大蓋。插在哪裡,可不知道。郭全海聽到這兒,連忙擠了出來,叫老孫頭馬溜套爬犁;又要白大嫂子、劉桂蘭和小豬倌加派婦女和兒童,封鎖四門,不讓一個人出去;又叫張景瑞住在農會看果實;安排停當,他和兩個民兵帶著杜家小兒媳,連夜上五甲。臨走,郭全海叫把杜家小兒媳的孩子交給趙大嫂子,免得帶去在路上凍著。
星星照著雪地,十分明亮。雪填平了道上的溝窪,爬犁在雪上飛走,趕上小汽車。在三匹馬的清脆雜亂的蹄聲里,郭全海跟胖疙疸嘮著,轉彎抹角,又扯上匣槍。胖疙疸說:「有是能有。咱可不知道擱在哪兒?咱過門才三個年頭,孩子他爹也不說這些。」
郭全海問她那天為啥跟她二嫂子幹仗?提起這件事,她就上火。從她二嫂子娘家罵起,一直罵到二掌柜。爬犁跑了五里地,她罵了五里,臨了,郭全海插嘴問道:
「你二嫂子能知道匣槍不能?」
胖子聽到這兒,心想:「她媽的,我為啥要替她瞞著?」就大聲地對郭全海說道:
「她咋不知道?二掌柜幹的事,還能瞞著她?」
說到這兒,早到了五甲。爬犁停在胖子娘家的門口。這屋門窗都關得溜嚴。他們叫開門,點起燈來,胖子的兄弟起來了,他們讓他穿好了衣裳。他姐姐跟他小聲說了幾句話,這小子就爽快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