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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的?你們兩口子,那個去了,這個又來,倒是怎麼一回事?你沒有回家,上哪兒去了?」
郭全海沒有回答蕭隊長的這一連串的問題,坐在炕沿,嘴裡叼著沒有裝煙的菸袋。蕭隊長知道他有話要說,就等著他,半晌,郭全海才道:
「政委,我參軍去。」
蕭隊長從炕上跳下,有一點感到意外地說道:
「你?」
郭全海移開菸袋,平靜地回答:
「嗯哪。」
蕭隊長又說:
「這屯子的工作咋辦?」
郭全海站了起來說:
「你另挑人,李大個子,或張景瑞都行。」說罷,他就往外走。
蕭隊長叫著:
「別忙,別忙,還有一句話。」
但郭全海走出了院子。蕭隊長跑到門口連聲叫喚道:「郭全海,郭全海。」
腳步聲遠了,沒有人回答。蕭隊長回到裡屋,好半天也沒有躺下。他尋思著:郭全海是他培養兩年的這個區裡的頭等幹部,他歷史清白,勇敢精明,機靈正派。他是想要把他培養成為區委書記的。現在他要參軍了,他捨不得放他。但一轉念,他想起了郭全海的果決的勇武的神色,回頭又責怪自己:把好幹部留在自己工作的地區,使這兒的工作做得漂亮些,不顧及全體,忘了戰爭,這是什麼思想呢?他取笑自己:
「我變得跟屯子裡的落後娘們一樣了。火燒眉毛,光顧眼前。本位主義,實際上是個人主義的擴大。這和一個光看見炕上的剪刀,再遠一點,啥也看不見的落後的老娘們,相差多少呢?」他躺下來,閉上眼皮,半睡半醒地斷續地想著:「他是對的,誰呀?郭全海。為了全中國的解放,咱們工農階級得把最有出息的子弟送進軍隊去。咱們的黨得把最優秀的黨員派往前方。他結婚才二十來天,劉桂蘭不會哭嗎?他做得對。郭全海他完全正確。可是他怎麼跟劉桂蘭說呀?」不大一會,細小的鼾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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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蕭隊長帶著警衛員老萬,帶著一個緊急的任務,為了取得一個典型的經驗,又來到了元茂屯。到農會見了農會主任兼黨的支部書記郭全海,就笑嘻嘻地說道:
「成了家了,恭喜恭喜,我來遲了。」完了又逗著樂子:「怎麼樣?小劉也不出門了?做了新娘子,有了愛人,就不工作了?」
郭全海臉龐紅紅地說道:
「那哪能呢?她領著婦女,在編草帽。頭年這屯子澇不少地,今年春耕前,人吃馬餵都不夠,得發動婦女,整點副業,到外屯外縣去掏換點糧草。」
蕭隊長打斷他的話:
「你先別談這個,糧草好整,政府還能放一點。有一件重要的事,咱們得合計合計。咱們全縣,特別是咱們這個區,這個屯子,宗宗樣樣工作都還不大離。往年打鬍子,頭年起槍挖財寶,都是有名的。掃堂子也沒出岔子。侵犯過中農,這是一個錯誤,北滿都犯了這個錯誤,咱們糾偏也還不算慢。就有一樁事,咱們落後了,你猜是啥?」
郭全海掏出別在腰裡的趙玉林的藍玉嘴菸袋,塞滿一煙鍋子黃煙,上外屋去,蹲在灶坑邊,扒開熱灰去對火。他早猜到他們屯子落後的是啥,但是他不馬上說,點著菸袋,待了一會,才回來說道:
「參軍的少了。」
蕭隊長笑道:
「猜對了。那麼,依你說咋辦?」
「這回要多少?」
「我先問你,這屯子有多少軍屬?」
「三十九家。」
「也不算少,不過現在是大兵團作戰,要的兵員多。這回要是還能擴到這麼多,就能趕上人家了。人家呼蘭長嶺區,掃堂子是出了岔子,參軍倒好,長嶺一個區,一個星期里,有一千多個年輕人報名參軍,挑了又挑,挑出一個營,就叫長嶺後備營,多麼光彩。」
郭全海坐在炕沿,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吱,菸袋抽得吧噠吧噠響。蕭隊長湊近他一些問道:
「有啥困難嗎?」
郭全海說道:
「困難不能少,」說著,他抽一口煙又說:「可也不要緊。分了房子地,還有牲口,家扔不開了。」
蕭隊長說:
「有困難,就得克服。你先去找人來開個小會,完了再開個大會。呼蘭的經驗是開家庭會議,妻勸夫,父勸子,兄弟勸哥哥,都有效力。」
郭全海起身去找人。走到門口,他又回身轉來說:
「張景瑞、白大嫂子、趙大嫂子都提出了入黨的要求。」蕭隊長問道:
「你們小組討論過嗎?他們對黨的認識怎麼樣?」
「討論過,白玉山回來過年,跟白大嫂子談到參加組織的事,跟她解釋了共產黨是幹啥的。」
蕭隊長說:
「她現在的認識呢?」
「她說,共產黨是為全國老百姓都翻身,為了大家將來都過美滿的日子,不是火燒眉毛,光顧眼前。她認定了這個宗旨,決心加入共產黨,革命到底。」
「張景瑞他們的認識呢?」
「張景瑞認為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共產黨,就沒有元茂屯農民的翻身。不加入共產黨,單槍匹馬,啥也幹不成,加入了共產黨,永遠跟著毛主席走,啥也不怕。趙大嫂子說:『我們掌柜的是共產黨員,我要不跟他學習,不怕苦,不怕死,一心一意為人民,就對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