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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種是1917年,劃分點是文學革命,理由是文學的獨立性,強調從文學自身的發展線索來判定時段。目前大學教學體制基本採用這個上限。但是這樣就等於說現代文學只是新文學,它忽略了通俗文學的發展脈絡。

    第三種是1911年或1912年,劃分點是辛亥革命與中華民國建立。理由是現代文學應該是現代民主國家的文學,推翻了皇帝,才真正有個人的精神空間。這也是把文學與政治相聯繫。從通俗文學的發展來看,這個上限倒是一個分界點。但是從文學運動來看,這個年份的意義不是特別突出。

    第四種是1898年,劃分點是戊戌變法,理由是思想變革是文學變革的內在動因。北京大學一些學者的“20世紀中國文學”概念,實際上就是以1898年為起點。謝冕先生主持的“百年文學總系”,挑選十幾個年份進行分寫作,第一本書就是1898年,謝冕先生親自寫的。1898年北京大學的前身京師大學堂成立,從現代教育史上可以說是一個開端。

    第五種是1840年,劃分點是鴉片戰爭。理由是在古代與現代之間不存在獨立意義的“近代”。這實際是把近代文學合併到現代文學。近代文學是歷來教學的薄弱環節,也是近年來的研究熱點。  

    第六種是周作人等人的意見,認為現代文學是從明朝開始的,理由是個性解放、人的覺醒。這一觀點無法在教學上實現,只能當作一種學術參考意見。

    關於“現代文學”的下限,分歧倒不是很多。

    第一種觀點是1949年。這既是正統的,也是大多數人的觀點。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使中國文學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歷史階段。但近年也出現了一些不同的看法,理由是從文學自身來看,1949年沒有什麼重大事件。

    第二種觀點是1976年“文革”結束,從新時期以來是“當代文學”。這種觀點認為50-70年代的文學基本是解放區文學的延續,應該屬於“現代文學”,文革以後才進入了所謂“翻天覆地”的歷史新階段。

    第三種觀點是1942年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認為此前的文學是以五四精神為主導的,此後進入了以共產黨思想為核心的當代文學。

    最後一種就是主張不分現代與當代,打破下限,籠統稱之為20世紀中國文學。這個主張影響很大,實際上許多學者都進行了跨越“現代”和“當代”的研究。但是這個主張也受到了一些學者的質疑,認為它忽略了許多應該得到重視的差別。20世紀中國文學實際上的階段性還是不能迴避的。  

    從空間上講,“現代文學”的所指經歷了範圍上的多次變化。從50年代王瑤先生等開創這門學科始,“現代文學”長期指以無產階級為核心的、團結其他階級參加的新文學。所以各種版本的現代文學史著作中,革命文學占的比重最大,其他文學處於邊緣,或者是同路人,或者是受批判的對象。

    新時期以後,觀念發生很大的變化,邊緣和中心開始對換。經過20年的演變,革命文學已經占比重很小,所謂“人性論”的和“具有永恆藝術價值”的文學得到重視。但基本框架還是新文學的框架,而且產生不少新的問題。比如忽略了現代文學史上重要的思想鬥爭,忽略了當年大眾的閱讀選擇,變成一種個別專家趣味等等。

    關於現代文學應該不應該包括通俗文學,很早就有過不同意見。嚴家炎先生與唐弢先生就曾經爭論過。嚴家炎先生認為應該包括舊文學,包括舊體詩詞。唐弢先生則強調“現代”的價值意義,反對包括舊文學。但隨著學術界對“現代”這一概念理解的拓展,越來越多的人認為應該包括通俗文學。也就是說,在中國現代化的進程中,各種文學都發揮了不同的作用,它們是一個整體,而不是簡單的先進戰勝落後的關係。1998年,北京大學出版社再版了錢理群、吳福輝、溫儒敏的《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這本書在每個10年都專門設立了通俗文學一章。這表明了一個極大的變化。曠新年先生批評這個框架有不妥之處,但這已經是一個趨勢。2000年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的新版現代文學史,也專章講授了通俗文學。  

    所以,目前關於“現代文學”這個概念,出現了許多課題。一是在中國20世紀產生了各種文學,如何對待。以某一種價值觀念進行取捨後,對不符合自己的標準的文學乾脆不講,恐怕是不妥的。比如有的當代文學教師不講文革文學,有的連十七年也不講。“空白處理”恐怕不是歷史研究的最佳方式。但是,另一方面,也要注意不同文學的價值區分。張恨水與魯迅就是不好隨便比較的。要把這些問題研究清楚,我們就要回到文學史中去,仔細考察當時的文學生產、流通和接受的狀況,包括考察出版、報刊、文學教育和各種亞文學的狀況。這樣我們或許會儘快找到妥善處理“現代文學”這個概念的方法。

    (發表於韓國漢學國際研討會)

    小生常談篇無題談詩

    沒有題目的文章實在不好做,就像沒有項目的奧運會一樣。倘若撒開韁繩漫無邊際地扯上一通,難免被裁判為態度不嚴肅的牆頭蘆葦;倘若揣著裁判員的心思絞盡腦汁地大顯其觀詩慧眼,則又有企圖凌越新詩專家的嫌疑。唐朝的科舉我總有點看不慣,如果不是恩師看中了那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話,憑白居易的本事,還真說不定弄它個“八十老童生”呢。冒犯,冒犯。  

    由此便想到,為什麼胡適在答覆絮如的信中,對他所了解的卞之琳的《第一盞燈》進行辯冤,而他不熟悉的何其芳的《扇上的煙雲》卻表示“哀憐”呢?

    自從讀了“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之後,胡適的形象在我心中便永遠也膨脹不起來了。據說他把名字改為“適”,來源於《天演論》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如果說在個人生活上他還可算個“適者”,那麼在文學見解上,他就越來越遠離“優勝”而走向“劣敗”了。從1937年《獨立評論》上那場關於新詩“看不懂”的爭論,我覺得胡適在美學觀念上已經到了江淹的更年期。念念不忘把自己擺在新文學“第一盞燈”的地位,結果卻大有化作“扇上的煙雲”之虞也。

    無疑,胡適是個功臣。《嘗試集》勇敢地扯下裹了千百年的腳帶,在金蓮玉筍的辱罵和轟笑聲中,跌跌撞撞地印下一串解放的足跡。於是,便在一片天足的雜沓紛紜中,新詩走出了它的第一個十年。

    但是,這種原始的新詩如果一成不變地保留其生活方式,那夭折就不遠了。早期原始社會人的壽命都不過十幾歲而已。需要出英雄,於是,新文學史又亮起了第二個“第一盞燈”,即以漢語為外語的李金髮。

    李金髮以走私法國的象徵主義而青史留名。我在《春風不度玉門關——象徵主義在中國的命運鳥瞰》一文中某些有關的話,不妨剽竊於此:

    法國象徵主義如同一股世紀初的春風,飛越千山萬水,吹到中國這座剛剛解凍的花園,為放足不久的詩壇帶來異域的芳香,帶來新奇美的藝術追求,使中國產生了一批幼稚而又早熟的“七歲的詩人”(蘭波詩題)。然而,中國的血型似乎永遠是“AB”,可以容納一切,但一切最終要變成“AB”。僅僅十餘載,象徵主義就曇花一現,枯萎於現實主義灼流滾滾的夏天。進步的藝術流派何以夭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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