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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去看師弟,他們都正被糾纏得苦。但他們性格不同,處境也就略有分別。我把大膽型的張海波叫做唐·吉訶德,把憂鬱型的吳曉東叫做哈姆雷特。吳曉東那幾天掛念北京的女朋友,通信又不方便,本來就心事重重,他似乎又想突圍,又想戀戰,所以給猴子們造成“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的契機。猴子們不但要他的東西,還把他的衣服給撕破了,經過苦戰,才衝出猴子們的圍追堵截。所以曉東突圍後又想笑又有點生氣。張海波也被亂抓了一通,但他本來就準備好了吃的,想跟猴子玩一玩,看上去有幾分捨身飼猴的模樣。我抓緊時機給他拍了戲猴照。
我們三人的存在,其實也幫了其他人的忙。群猴從我們這批過客身上收穫甚微。其時夕陽落山,猴影散亂,我們再拐一個彎,就完全通過了這道峨眉山的“猴門關”。
這件事雖然有趣,但我從來沒想寫過,因為寫出來不過是一段旅遊花絮而已,純粹的敘事抒情文章我是沒多大興趣寫的。可是最近,我腦子裡好幾次蹦出“峨眉山的猴子”這個短語,我眼前又出現那些肥壯的猴子剪徑的圖景。我意識到,我一定是把“峨眉山的猴子”當成了某種意象。這些猴子,世世代代不採果,不捕獵,每天的生活就是睡到太陽曬屁股後,往路邊一蹲,連要帶搶,吃香的,喝甜的,仿佛所有人的存在就是為了伺候它們。它們已經不是本來的猴子,它們是生物界許多事情的象徵。我捂著腦袋搜尋這一象徵。首先想起來,當年抗戰勝利後的蔣介石,就被稱作“峨眉山的猴子”。抗戰時,他躲在峨眉山上,勝利了,他下山來摘桃子。現在,文壇上也有許多“峨眉山的猴子”,他們沒有自己的專業,什麼也不研究,卻對別人凶蠻無禮至極,靠罵人把自己養得膘肥體壯。世界上,也有一種“峨眉山的猴子”,什麼人他都要管,別人的東西都要經過他檢查才行。
看來,峨眉山的猴子其道不孤,怪不得它們的價值標準越來越有市場呢。想起好像有這麼一首唐詩,就作為本文的結束吧:
峨眉山月半輪秋,
一宿行人自可愁。
日暮鄉關何處是,
明朝散發弄扁舟。
(本文發表於《中華散文》)
天將災之
近日,《人民日報》特約評論員文章指出,對待“法輪功”成員主要應採取“團結、教育、挽救”的措施。我以為,這樣的措施是十分英明的。儘管一部分“法輪功”成員做出了有違法紀的行為,但多數“法輪功”成員基本上屬於懷著善良的願望誤入歧途者。在他們沒有危害社會治安和侵犯他人權益的情況下,嚴格掌握政策,慎用法律手段,是我們最後戰勝“法輪功”的有力保障。個別地區的領導性情急躁,濫用法律乃至專政手段對待“法輪功”的普通成員,結果不但給境外敵對勢力造成口實,也使得“法輪功”基本成員加深了對立情緒。這導致我們戰勝“法輪功”的工作欲速而不達。毛澤東同志說過:“路線和政策是黨的生命。”我們在戰爭年代對敵方首領和普通士兵所採取的區分政策有力地加速了敵軍的分化瓦解,今天面對“法輪功”這樣一個不過是用“歪理邪說”武裝起來的組織,更應該攻心為上,說理為上。
《明史·太祖孝慈高皇后傳》記載,吳興有個名叫沈萬山的大款,富可敵國。他慷慨解囊,出錢幫助朝廷修建了南京城牆的1/3,真是氣焰萬丈。可是該大款不知收斂,又表示要出巨款犒賞三軍兒郎。朱元璋終於大怒,說道:“匹夫犒天子軍,亂民也,宜誅。”按說在封建時代,對於這般公開向社會體制挑戰的“亂民”,殺了也就殺了。可是賢德的高皇后對朱元璋說:“妾聞法者,誅不法也,非以誅不祥。民富敵國,民自不祥,天將災之,陛下何誅焉。”朱元璋聽高皇后講得在理,就免了沈萬山一死,把他發配到了雲南。
高皇后的賢德在於,她理智地區分了“不法”與“不祥”。對待“不法”,要用法律手段;而對待“不祥”,則要相信自然規律。所謂“不祥”,用今天的話說,就是違反科學,違反常理,它終究會受到自然規律的懲罰。而倘若濫用法律手段去解決法律之外的問題,那我們就成了“不祥”。所以那些個別地區的領導應該從高皇后的話中得到某些啟示,要相信“法輪功”這樣逆天行事的“不祥”群體,其必然的結果是,天將災之。
(“法輪功”騷擾信件不時塞入我等學者信箱,我的態度是不理不問,天將災之。)
萬獸無韁篇五地書(1)
朱家雄施主欲編一卷《北大情書》,來電話約洒家也隨喜一篇。老衲心想,情書者,不就是寫給女孩子的生離死別、別有用心、心懷叵測的那類陰謀文件嗎?那東西洒家做小沙彌時,炮製過100多萬字呢,於是盲目樂觀地一口允諾了。可放下電話才悟到,老衲寫過的那些東西都不在自己手裡。有的壓在某位年輕母親的箱底,有的睡在某位大齡姑娘的抽屜,有的被燒成1000隻多美麗的蝴蝶,有的被撕得粉碎,與淚水一起飄灑在黃昏四月的風裡……忽而心頭法輪一轉,洒家寫給別人的沒有了,可別人寫給洒家的不是還能找到一些嗎?於是趁洒家夫人上班的大好民主自由時光,挖開牆角之秘洞,捧出一個略有鏽跡之鐵盒,坐禪於地,便“鴛夢重溫”起來。一忽兒讀得滿面發燒,連呼慚愧;一忽兒又讀得老淚縱橫,百感交集。然而讀罷卻想,情書這東西,是只有當事人自己藉助具體語境才會感動的,若給那隔岸觀火的局外人看來,大多還是千篇一律,無聊肉麻。所以為了保護原作者的名譽,洒家可不能把這些情書原封不動地公之於眾。俺從中抽選了5封不同時期、不同水平、不同風格的,隱去真名實姓,刪去可能透露作者情況、被知情人猜出真人的文字,並在需要的地方適當加注,其餘的則除了錯字一處不改。這也算是表達了俺對往昔生活的一種懷念,表達了對那些給過俺人類最美好的感情的女施主們的深深的阿彌陀佛吧。至於情書中涉及到的洒家的形象,希望讀者切莫輕信,俺遠沒有那麼高大美好,也遠沒有那麼矮小丑壞。女人說話本來就以超越真實取勝,“戀愛中的女人”就更是鬼話連篇了。也請讀者幸勿看到洒家有許多情書便以為洒家是一個用情不專的花和尚。這所謂五地書,也許都是一個女菩薩寫的呢?更沒準兒都是老衲自家偽造出來滿足自家虛榮心的呢!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道是無情卻有情。
一賴字第7號
嬰,我的上帝!(洒家註:俺有一筆名喚做“醉嬰”)
你攪得我整整一夜沒有合眼。
早晨在刺眼的白光下起來,我一聲不吭地去聽英語,講的是1912年那條冰海沉船的故事,恍恍惚惚,不知自己都聽到了什麼。她們在匆匆收拾東西,準備上街去採購,問我是否要什麼,我說你們快滾,她們一愣,便都愣頭愣腦地走了。我便坐在屋裡發呆,還在講著那條有1000多條生命的沉船;我想了想,背起書包便去圖書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