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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倒迂晦的艱澀的山林文學,

    建設明(了)的通俗的社會文學。

    陳獨秀的三個“推倒”,並不是全面否定古代文學。他所要推倒的古典文學,其實是指仿古的文學。就在《文學革命論》這篇文章里,陳獨秀用了大量文字讚美古典文學的優秀部分,說《詩經》中的“國風”、“楚辭”都是“斐然可觀”的,魏晉以下之五言,改變堆砌之風,在當時可謂文學的一大革命,韓柳崛起,一洗前人纖巧堆砌之氣,元明劇本、明清小說,“乃近代文學之粲然可觀者”。他主要批判的是六朝的靡麗文風,明代一味仿古的前後七子,和桐城派的一些人物,稱這些無病呻吟的人為“十八妖魔”。

    胡適、陳獨秀的文學革命主張提出後,得到了錢玄同、劉半農、周作人、魯迅等人的積極響應。

    錢玄同(1887-1939),號疑古,自稱疑古玄同,浙江吳興人,文字音韻學家。劉半農(1891-1934),原名劉復,江蘇江陰人,文學家和語言學家。錢、劉二人為了使文學革命激起更大的反響,發表了著名的“雙簧信”。由錢玄同化名王敬軒,匯集了各種攻擊新文學和白話文的言論,致信《新青年》,然後由劉半農作《復王敬軒書》(即《奉答王敬軒先生》),逐條進行批駁。這個子虛烏有的王敬軒,不但代表了頑固守舊派的觀點,而且還引起了不少復古思想者的共鳴。  

    近代著名學者、翻譯家林紓發表《荊生》、《妖夢》兩篇小說,攻擊新文化運動是“禽獸之言”。又發表《致蔡鶴卿書》,規勸蔡元培保全名教,說“大學為全國師表,五常之所系屬”,不應該“覆孔孟,鏟倫常”。又說如果提倡白話文,那么小商小販就都可以當教授了。

    蔡元培回答說,倫常有五: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北京大學除了反對封建君臣這一倫外,“從未有以父子相夷、兄弟相鬩、夫婦無別、朋友不信,教授學生者”。

    北大還有一個進德會,其基本戒約有不嫖、不納妾等,這都是與孔孟之道不相違背的。

    蔡元培又說,北京大學也沒有“盡廢古文而專用白話”,國文課本,中國文學史和文字學講義,都是文言。

    當一位日本學者指責北京大學不尊孔子、廢除講經時,蔡元培答道:“北大崔適教授講《五經要義》,《春秋復始》,陳漢章教授講《經學通論》,黃節、沈尹默教授講《詩經》,梁漱溟教授研究孔家哲學,北大何嘗廢講經?”不過北大對於各家學說“均一視同仁”,這才是北大的胸懷。  

    李大釗則發表了《新舊思潮之激戰》,認為:“宇宙的進化,全仗新舊二種思潮,互相挽進,互相推演,仿佛像兩個輪子運著一輛車一樣;又像一個鳥仗著兩翼,向天空飛翔一般。我確信這兩種思潮都是人群進化必要的,缺一不可。……我又確信這二種思潮,一面要有容人並存的雅量,一面更要有自信獨守的堅操。”

    時代的要求,加上先驅者的奮爭,白話文學的主張取得了勝利。

    1920年,北洋政府教育部正式規定白話為“國語”,通令全國中小學採用白話課本。從那時開始,中國兒童的啟蒙教育不再是他們似懂非懂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和“上大人孔乙己”,而是他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上最適合於他們的東西。

    白話文運動並不是文學革命的全部。李大釗在《什麼是新文學》一文中說:

    我的意思以為剛是用白話作的文章,算不得新文學;剛是介紹點新學說、新事實、敘述點新人物,羅列點新名詞,也算不得新文學。

    魯迅說,白話文學“倘若思想照舊,便仍然換牌不換貨”。  

    所以,新文學的建設沒有停留在胡適所講的“國語的文學,文學的國語”的要求上,而是進一步致力於文學內容的革新。在這方面做出了不可替代的巨大貢獻的,就是中國現代文化史上著名的周氏兄弟。

    周氏兄弟是浙江紹興人,長兄周樹人(1881-1936),筆名魯迅等,二弟周作人(1885-1967),筆名知堂等。這兄弟二人的思想和文字,對20世紀中國知識分子的“樹人”和“作人”,產生了磁化般的影響。

    周作人在文學革命中發表了《人的文學》和《平民文學》等重要文章,提出要從“靈肉一致”的生活角度去創造“人的文學”、“人性的文學”、“個人的文學”,又提出文學“為人生”的主張。他說:

    我們不必記英雄豪傑的事業,才子佳人的幸福,只應記載世間普通男女的悲歡成敗。

    周作人提出“以真為主,美即在其中”的藝術主張,這是對虛偽粉飾的仿古文學的有力矯正。20世紀的中國文學中,“純美學”、“純藝術”的傾向始終不能占據主流,這與20世紀中國直面現實的需要高於一切是密切相關的。  

    魯迅在新文化運動中也發表了一系列深刻犀利的文章,猛烈抨擊封建倫理道德,為文學革命吶喊助威。魯迅以他堅定清醒的現實主義立場和堅韌持久的戰鬥精神,成為新文化運動的中流砥柱和整個中國現代文學的精神代表。而在新文化運動初期,魯迅影響最大的則是他的文學創作實績。

    1918年5月,《新青年》開始全部採用白話。魯迅就在這一期上發表了新文學小說的奠基之作《狂人日記》。這是一篇反對封建禮教的戰鬥檄文,小說中的“狂人”象徵著一代還不能被多數民眾理解的文化先覺者,是一個英勇孤獨的戰士。他通過痛苦的反思,得出了一個振聾發聵的結論:封建宗法制度“吃人”。

    小說結尾,說將來的社會“容不得吃人的人”。魯迅沉痛地寫道:

    沒有吃過人的孩子,或者還有?

    救救孩子……

    魯迅在《狂人日記》之後,“一發而不可收”,寫出了《孔乙己》、《藥》等著名小說,深刻揭示了封建傳統思想給人們造成的精神創傷。他解剖中華民族國民性的弱點,意在暴露社會的病根,以引起療救的注意。幾年後,他把自己這一時期的小說結集時,取名《吶喊》。“吶喊”二字,正是“五四”黎明期總體姿態的寫真。那聲音,直到1921年前後,還依然嘹亮。

    在這片剛剛撕開的天宇上,一雙雙幼稚的手開始勇敢地“塗鴉”了。剛寫了幾首《老鴉》、《鴿子》和“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的胡適,1919年居然寫出了《談新詩》,還發表了一部獨幕劇《終身大事》。1918、1919兩年,《新青年》、《每周評論》連環掌般推出了一系列戰鬥力極強的雜感,如魯迅的《我之節烈觀》,陳獨秀的《偶像破壞論》,李大釗的《新的!舊的!》,劉半農的《作揖主義》等。這些雜感仿佛武俠小說中的“分筋錯骨手”,進一步撕裂著舊世界的鐵幕,進一步鼓動著新世界的狂飆。

    小說界的動作也非常快。還在新文學小說的奠基作《狂人日記》問世之前兩個月的1918年3月,胡適就在北京大學作了一篇《論短篇小說》的演講。4月,周作人在北京大學作了一篇《日本近三十年小說之發達》的演講。若從時間上看,1917年的6月,陳衡哲在《留美學生季報》的新4卷夏季2號上發表的《一日》,目前被認為是新文學的第一篇白話小說。但這篇小說對於當時的國內文壇並無較大影響,作品本身也淺白直露,倘一味強調其“白話”價值,則恐怕上溯起來,在此之前,白話作品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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