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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在冰上玩兒,遠方太陽下的孩子滾動著。一個小男孩摔了個跟頭自己嘿嘿笑了兩聲便爬了起來。我們在童話的世界中對視著。(註:這是作者眼中的幻象,其實是俺拐帶她第一次遠遊時的意境)
食堂里那個最凶的“夥計”見了我突然一笑,黑黑的臉呲著一口黃牙;問我“吃豆包嗎?”我傻呆呆地說吃,他突然又說沒有豆包,便換了個包子;我不知今天同志們的心情為什麼這樣好;我很想打人。(孔批:打俺吧。)
早上出去,見到小吳的破車,很想用鑰匙打開,騎著它去巴黎;(註:巴黎指北大。俺出過一則謎語:“盼天亮”,謎底是“巴黎”。北大就是中國“盼天亮”的地方)真想,我又克制住了,巴黎人民明天還考試呢。總之,我克制著自己不回頭去看小吳的破車。那破車能帶我去巴黎。
唉!我的上帝在此刻9點28分53秒不知在幹什麼。俄蘇文學史,他也許在同老托頭們奮戰。我很想騎上小吳的破車去幫他一把,可又明知自己什麼也幫不上,反而會讓他死在戰場上。
那得了?!(我替中國人民說了,不替巴黎人民。)
(註:那時俺常說口頭語“那得了”,被她模仿)
夜裡在黑暗中去回味白天的每一個時刻;每一個時刻;心裡知嬰在不遠處或許正做著相同的夢。心裡很喜歡;雖然總也沒能入睡,腦袋比天空還要大,還要滿。
宋早上在黑暗中問:“是不是沒睡著?”我不吱聲。她問:“好嗎?”我翻了個身:“你甭管。”她寬厚地笑笑。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囑咐我:“別亂交朋友。”我說“噯。”她知道現在有個部隊的人在攻擊我,便開始囑咐。(註:俺給她去信時信封上署的都是部隊番號)我說:“你別當我姥爺了。”她說好的。早起便互相笑了笑。
灌鋼筆水兒,灌得哪兒都是。東西滿了,便要溢出來。溢出來怎樣呢?有好多好多話要說,可真的開始寫了,便沒了。
那是嬰在那口鐘前說的話。
想起來了,公元19××年×月×日,兩個人敲響了一口古老新鮮的鐘。
今天已是19日,22日的火車票還是沒有發;她們都急得哇哇叫;我心中幸災樂禍地希望全體人民都推遲四天再走。當然這個乞求沒敢說出口;她們的樣子有點顛餡兒,我怕她們吃人。(註:推遲四天好與洒家同行)
眼睛酸極了。夜裡不曾合眼。腿還像昨天一樣疼,抽了筋似的。我假裝希望自己癱瘓兩天,讓你當一把英雄;然後我好了,你再癱上幾年,我也當一當救世主之類的。想著想著便像真有這回事兒一樣。(孔批:兩天換幾年,值)
那得了?!(第十一個)。
(註:以下刪去一段,約160字,內容涉及到知名人士的趣事)
自己也不知為什麼要寫這個;我坐在圖書館的角落裡,一個人偷偷地笑。對面的人疑惑地抬眼看,我便沖她也笑了一下;我看她臉都發白了;便趕緊低下頭來衝著你笑。
知道我最想說又最不敢說的是什麼嗎?是在古鐘下,嬰用臂膀將我攬住,說了聲:讓我。世界都凝固了。我原以為那一時刻我定會淚流滿面,定會激動得不知怎樣;然而那一時刻,寧靜得出奇;一剎那,我才知,為了這,我已等待許久許久了……
想啊想的,心中總是一陣陣顫動。
這是一個這樣自信、這樣霸道的男孩子啊!
我的上帝!讓我也。
好好考試。
22日見吧。那樣遠。
你的賴19/1上午圖書館
(洒家註:這曾是一封俺能夠背誦的信。她的“語無倫次”中閃爍著一個少女何等真實、何等深切的對美好生活的熱愛和嚮往!)
二球字第31號
東:
今天下午打麻將時,手裡緊緊攥著“東”,遲遲不肯打出去,(原信上有洒家當年批語:貪)以致耽誤了別人好幾次開槓。面對他們的質問,我只有委屈地說:“你們有三個還不夠嗎?難道連我這惟一的一個也要搶走?”(孔批:唯美,形式主義)
接連兩天,每晚都細細地讀遍你的每一封來信才能入睡。(孔批:哦,有安眠作用)起初是10天一封,接著5天,再後來3天,終於發展到一天一封。僅僅4個月,你一步步地攻破了我的矜持。(孔批:誰攻誰呀?)起初是教誨,接著恭維,再後來是撫慰,終於發展到今日之嬌縱。(孔批:說得我好甜蜜)這怕也是孫子兵法吧?還是司馬法?李衛公問對?你倒真是發揚了“與人斗,其樂無窮”了呢!(孔批:竟會做學問了)
前幾封信的文筆優雅、洗鍊,柔婉中透出剛毅。既而愈發的熱烈,仿佛一團熾熱的紅色火焰要逼著人家投進去涅槃以獲得新生。(孔批:反正你沒責任)但最後的兩封實在不像話,真是知識分子說起話來也經常是粗蠻俚俗的。(孔批:引用我的話如此自如)這兩天正感嘆人都會在不經意中逐漸暴露其本來面目並為之傷感,(孔批:孩子)卻不料這K又恢復了往日之清麗而剛健,真誠而幽默,真讓人喜不自勝!(孔批:過獎)望再接再厲。(孔批:催命鬼)
就如你在一封信中說的:“人往往不知不覺地栽了一個柔情似水的跟頭。”我被你信中的每一點一滴的美所誘惑,終致不能自拔;甚至面對你的提醒(孔批:非也)“一個人的感情世界不可能被另一個人所完全承載和映照。”依然執迷不悟,妄想以自己一杯淡淡的白開水去充滿你的壺。(孔批:不,你是永恆的泉)
奉勸一句,你切不可過分迷戀於戰勢,(孔批:嗯)否則真的要效太史公之故事了,(孔批:謝)然而並不把你放在什麼蠶室里,就在未名湖畔“讓風吹”。(孔批:壞)太史公雖然身陷囹圄,依舊發憤著作;你孔七十三身居浩浩燕園,雖不指望你有什麼鴻篇巨製,但也不該隳其家聲,給聖人抹黑呀。利用假期做出些事來吧,(孔批:好人)近來你給我看的那篇山西人民愛戴的東西細細推敲起來並不很好。(孔批:沒錯)所以若嘗膽做不到,就天天喝碗不餿不要錢的豆汁吧。(孔批:睚眥必報)
對了,你的文章中我有一字不認識,只怪自己才疏學淺,只是兩處均遇到這個字,聯繫上下文仍不解其意,(孔批:愚)怕是郭老再世也要頭疼死了,(孔批:他算個毬!)你該不會已淵博到連老祖宗的文字都學了來吧。(孔批:刁鑽)
刀就在你手上,(孔批:又來了)何時帶來鮮艷的死亡我都會毫無懼色地接受,若是死亡的鮮艷便可用來點綴人生,使其臻於完美。(孔批:孩子)只是不知彼只知己,怕時機不當,被敵人的刀砍中,面對我不願面對的境地。(孔批:放心吧)
你說,這人咋越活越孤獨哇!(孔批:有境界了。)
喪犬之主(孔批:一點不吃虧)
(註:此信中有許多俺和她秘密的典故,不足為外人道也。記得她一共給俺寫過168封信,此信不足以表現她的才智的十分之一。她是個罕見的好姑娘,洒家十分掛念她的命運)
萬獸無韁篇五地書(2)
三儒字第32號
尊敬的孔迪:(註:孔迪乃洒家又一筆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