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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內情的阿社爾看荀詡居然這麼稱呼李都護,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還沒等他發問,荀詡又對他說:“昨天的南鄭外圍監視報告呢?拿到沒有?”
“我剛才出去就是為了這個,但所有的城門都已經關閉了,送報告的人進不來,我也出不去。”
“告訴他們你是靖安司的人,無論如何也要取到這份報告。”荀詡說完又轉向裴緒,語速很快:“你就留在‘道觀’,一有什麼重要的新情報進來,立刻派人去通知我。”
“明白了,荀從事。”
“很快,去干吧!”
荀詡乾淨利落地交代完,拍了拍手,用力將罩袍兩邊一拉,快步走出“道觀”。這道莫名其妙的戒嚴令背後一定蘊藏著什麼深刻的動機,這種壓迫感讓荀詡一直低落的鬥志不覺重新昂揚起來,他隱隱覺得差不多要到了與敵人正面交鋒的時候了。
一進入南鄭,荀詡立刻就感覺到一陣緊張氣氛撲面而來。街上行人很少,為數不多的老百姓個個行色匆匆,顯然已經接到了警告。不時還有一隊隊的漢軍衛戍部隊來回跑過,紛亂的腳步聲在黃土地面上踏出低沉的隆隆聲,掀起一層煙塵。遠處用於戒嚴的朱雀信旗已經高高升起,宣聞鼓聲此起彼伏。
衛戍部隊儘管對丞相府的命令不明就裡,可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對南鄭城進行了布防和管制,顯示出了極高的效率。
從靖安司到丞相府的一路上,荀詡不斷在想,李平這麼做究竟目的是什麼。還有成蕃,他在這裡面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而狐忠就真的全無嫌疑了嗎?荀詡這兩個朋友最近一直都沒有出現,似乎非常忙碌;荀詡固然儘量避免與他們接觸,他們也極少主動來找荀詡,這在他們三個以前的交往史中是極罕見的。
荀詡一路快馬,沿途士兵見他身穿官服也沒有多加阻攔,很快他就轉到了南鄭中區,丞相府青色的屋頂已經遙遙在目。在這時候,他卻猛然勒住了韁繩,胯下的馬匹晃了晃腦袋,打了一個表示不滿的響鼻。
在丞相府大門之前,十幾名身著灰褐色重鎧的漢軍士兵持矛而立,站成一個半圓將丞相府大門圍了個水泄不通,擺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荀詡認出他們是丞相府直屬的近衛隊,專門負責丞相府的防務。
但問題是,他們為什麼要擺出這麼一副架勢,好像丞相府即將要被敵人攻擊一樣?荀詡輕輕捏了一下下巴,搖搖頭,扯了扯韁繩,讓馬慢慢地趟過去。
當荀詡快接近丞相府的時候,隊列中的一名守衛站出來,粗壯的胳膊一下子將馬頭攔住,瓮聲瓮氣地嚷道:“什麼人!不許上前!”
荀詡心中有氣,從懷裡掏出名刺一晃,冷冷說道:“我是靖安司的從事荀詡,現在有緊急事情要見李都護。”聽到荀詡報出官銜,守衛一愣,旋即臉上表情略有改觀,人卻仍舊擋在前面不動。他抱拳施過一禮,然後用恭敬的口氣說道:“荀從事,很抱歉,李都護正在府內商討要事,他命令任何人都不許進入。”
“我的是緊急軍情。”荀詡上前一步,幾乎跟守衛鼻子貼鼻子。
“李都護下的是死命令,任何人不能以任何藉口打擾。”
荀詡心中越發起疑,他瞪起眼睛大聲斥道:“讓開!如果貽誤軍機,你擔得起責任嗎?!”守衛卻絲毫不為荀詡的言辭所動,他只是重複先前說過的話。這些守衛都只對丞相府的最高負責人效忠,對於這樣的威脅並不害怕。
“李都護特意叮囑過,除非是諸葛丞相,其他人都一概不許進入。”
聽到守衛這句話,荀詡腦子裡忽然閃過什麼念頭,目光一凜,他立刻問道:“這句話可是李都護親口告訴你的?”
守衛疑惑地看了看這位從事,回答說:“當然是隊長下達的命令。”
“你們的隊長是親自聽李都護下達的命令嗎?”
“唔……是凌晨接到的公文。”
荀詡的臉色越加陰沉了:“就是說,你們誰也沒有親眼見過李都護?”守衛轉頭把探詢的目光投向他的同僚,其他守衛都搖了搖頭,其中一個說:“我們到崗的時候,丞相府大門已經閉鎖,沒有人進去。”
“你們知道李都護和誰在一起議事?”荀詡不甘心地追問。
守衛不耐煩地搖搖頭,把手中的長矛橫過來,不再說話。荀詡沒有繼續死纏爛打,他騎在馬上向著丞相府院內凝視了一小會兒,隨即撥轉馬頭,朝著南鄭南門飛快地奔去。
此時城裡已經比平時清淨了不少,平民都躲回了屋子裡,而士兵們多集中在四側的城牆,空蕩的街道只迴響著鼓聲與馬蹄聲。荀詡身體平伏在馬上,口中不停地喊著“駕駕”,飛快地朝著南門跑去。他表情雖然平靜,牙齒卻緊緊咬著腮肉。突然荀詡借著右眼的餘光看到了什麼,猛地拉緊韁繩,向主街平行的右側街道轉去,同時大聲呼喊道:“阿社爾!”
原來阿社爾正在右側街道朝著與荀詡相反的方向跑去。他聽到身後叫聲,立刻回頭去看,一看是荀詡,他急忙轉過馬迎了上去。
兩人碰面以後,荀詡劈頭就問:“報告可拿到了?”阿社爾慚愧地搖了搖頭,沮喪地說道:“我就差沒跟他們打起來了,守城的士兵說上頭下了死命令,開門就是死罪,我怎麼說他們都不允許出去。”
“你沒說你是靖安司的人,正在執行任務?”荀詡握著韁繩,語氣里有壓抑不住的焦慮。
“我就差說我是諸葛丞相了,毫無辦法……”阿社爾攤開雙手,無奈地說,“要不等明天再一起拿?我估計戒嚴令不會持續很久。”
“到明天就來不及了!”
荀詡衝著阿社爾吼道,這是他第一次對下屬發脾氣。阿社爾盯著荀詡大惑不解,不知道這監視記錄到底有多重要,竟然讓自己的上司如此失態。他囁嚅著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說什麼好。荀詡擺擺手,又絕望地狠抓了一下頭,對阿社爾大聲說:“你,立刻回靖安司,叫裴緒召集所有能動員的人,還有最好的馬,要快!”
“那,那您呢?”
“我去把輔國找回來。記住,我要在我回‘道觀’的時候讓所有人都準備好出發!絕對不許耽擱!”
“是,明白。”
阿社爾不敢再多說什麼,回馬就是一鞭子,馬匹負痛,一聲長嘶朝前飛快地衝去。荀詡見他離開,自己也催馬朝著糧田曹飛馳而去。
一到糧田曹外院,荀詡看到杜弼的那匹棗紅馬還栓在樹下,心中稍定。他到了院門口飛身下馬,連韁繩都來不及拴,一腳就踏進糧田曹大門。
“您找哪位?”一名官吏走過來問。荀詡急促地嚷道:“今天靖安司來的人呢?他在哪裡?”官吏見荀詡兇巴巴的樣子,嚇得一縮脖子,說話都有些結巴:“他,他在帳庫……”荀詡一把推開他,徑直朝著帳庫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