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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緒盯著這件步搖,對高堂秉不勝欣慰地說:“她肯把這個東西都給你,看來已經完全信任你了啊。”柳螢送這件東西給高堂秉,毫無疑問是向他表明自己與馮膺並無瓜葛,以消除他可能的疑心。身為這個計劃的策劃人,裴緒很高興能取得這麼多成果。

    高堂秉聽到裴緒的話,面色一紅,旋即板著臉回答道:“一切都為了漢室的復興。”

    “你做得很好,這情報相當寶貴。不過這只是‘鳳求凰’的意外收穫,‘鳳凰’身後肯定還隱藏著其他重要信息,你不要鬆懈。”

    荀詡覺得很欣慰,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雖然昨天總務的行動遭到了失敗,但今天又有了新的突破。他希望這是靖安司轉運的一個預兆。

    高堂秉向兩位長官一抱拳,用堅定的語氣道:“屬下一定竭盡全力,以不負期望。”

    裴緒和高堂秉離開以後,荀詡先美美地睡了一個午覺,一直到下午方才爬起來。他洗了把臉,換上正式的朝服,拿上寫好的報告前去馮膺那裡匯報工作。

    究竟該怎麼應付這個上司,他心裡已經有數了。  

    他進入馮膺的房間時,馮膺正在訓斥一名軍謀司的小吏,因為後者把軍謀司的資料擅自給了王平,惹得楊儀十分不滿。現在軍方與司聞曹之間的對立絲毫沒有緩解的跡象。

    狐忠身為軍謀司的從事,也站在聲色俱厲的馮膺身邊旁聽。他一見荀詡進來,沒有說話,只是沖他丟了個眼色。荀詡沖他擺了個手勢,意思是不妨事。馮膺瞥了一眼荀詡,轉回頭去又罵了那小吏幾句,讓他們先離開。狐忠和那小吏沖馮膺鞠了一躬,然後退出房間去。

    荀詡把門關上,將報告畢恭畢敬地遞給了馮膺。

    馮膺也不打開那捲軸,只是用兩隻手來回掂量,荀詡安靜地看著他輕佻地擺弄,一言不發。馮膺覺得時機差不多了,輕輕挑起眉毛,帶著明顯嘲諷的語氣說道:“荀從事,聽說你的人昨天在軍器諸坊的總務有一次行動?”

    “是的,我們研判魏國間諜會潛入總務竊取圖紙,因此我們做了埋伏。”

    “哦?那麼結果如何呢?”

    “很遺憾,設伏失敗,被他逃掉了。”

    “就是說,你們在事先知道敵人會來,並調集二十倍人力設圍的情況下,還是被他逃掉了?”  

    “是的……”荀詡黯然回答到,這確實沒有任何藉口。

    馮膺對荀詡的回答很滿意,他把身體稍微前傾了一點,俯視著荀詡。他的房間裡主客之位的高度差刻意被弄得很大,這樣只消身體前傾,就很容易變成居高臨下俯視著別人的姿勢,他很享受這一點。

    “荀從事,你接替王大人工作的時候,我一直對你抱有很大希望,相信你的能力必然會對我國情報工作有所裨益。不過從目前這一系列工作的成果來看,我不得不說,很不能令人滿意。”

    馮膺慢條斯理地拿著官腔。

    “對不起,我會改進的。”荀詡簡短地回答。

    “從接到情報到今天,已經十天了。靖安司非但沒有獲得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反而坐失了一次絕好的機會。你們任由那個魏國間諜在我國的要害地區來去自如,卻束手無策。你知道軍方怎麼笑話我們嗎?他們說我們司聞曹是個除了敵人以外什麼人都要懷疑的迫害狂團體。”

    面對馮膺的訓斥,荀詡坦然受之,絲毫沒有表示出有一絲打算抗辯的跡象,這讓馮膺多少有點意外。  

    “荀從事,你對靖安司如此糟糕的成績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唔……沒有,不過我認為我們應該拓寬情報渠道,試著從各個方面去獲取信息——不帶任何前提性限制地。”

    馮膺雙手交叉墊在自己下頜,饒有興趣地注視這個說話有些棉裡藏針的部下:“看起來荀從事你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是的。”荀詡抬起頭直視著馮膺,“我希望馮大人您能批准靖安司對五斗米教展開調查和搜捕行動。根據調查,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它與魏國間諜之間有密切聯繫。”

    馮膺聽到這一句話,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一樣猛地站起身,大喊道:“你說什麼?難道你未經允許就鹵莽地去挑釁五斗米教?”

    “不,我只是謹慎地做了一些外圍的調查。”

    “究竟是我記憶有誤還是你膽大妄為,我應該強調不准自作主張擅自行動!”馮膺的額頭似乎都被怒火漲紅。  

    “我認為這是必要的……”

    荀詡的話被馮膺的咆哮攔腰截斷:“必要?荀從事,你認為大局是和你們靖安司前一階段工作一樣是可有可無的嗎?”

    “如果您所謂的‘大局’是指這個的話,那麼我得承認,鄙司的工作相對比較重要。”

    荀詡平靜地回答,然後從懷裡取出那支金鑲玉步搖,輕輕擱到案幾之上。馮膺一看到這支步搖,原本熊熊燃燒的怒火戛然而止,漲紅的表情急遽褪色,最後殘留在臉上的唯有一團蒼白。他怔怔地看著這個東西,一動不動悄無聲息,仿佛一尊被西涼朔風凍結的石像。

    荀詡沒有做進一步說明,這支步搖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你,你想要怎麼樣……”

    馮膺頹然跪回到自己的毯子上,方才盛氣凌人的氣勢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被人完全窺破了秘密的惶恐表情,還帶有一點點討好的味道。這一支小小的步搖讓他的心理優勢轟然倒塌。

    “我希望您能批准靖安司對五斗米教教徒進行搜捕,具體名單和理由就在那份報告裡。”荀詡提出了要求。  

    “我知道了……”

    馮膺覺得自己沒什麼選擇,無力地點了點頭,顫抖著拿起一支毛筆簽出一支令箭,把它交給荀詡。馮膺還想把那支步搖拿回來,可手剛伸過去,荀詡已經先行一步,很自然地將那東西揣回到自己懷裡。

    “孝和……”馮膺顧不得許多,拉下臉皮來討好地說道:“下次我會為你在姚曹掾和楊參軍面前多說幾次好話的。”

    荀詡咧開嘴露出微笑:“那多謝馮大人提攜了。”說完他拿著令箭頭也不回地走出屋子,只留下馮膺一個人抱著腦袋沮喪地趴在案几上,徒然心驚膽戰。

    大獲全勝的荀詡走出屋子,恰好看見狐忠站在走廊另外一端沖他招手。荀詡走過去,狐忠越過他的肩膀看了眼馮膺的房間,笑道:“孝和,看來你是釣到了大魚。”

    “全託了你的福。”荀詡的話頗有深意,事實上如果不是狐忠提醒他去調閱去年的監視記錄,他不會懷疑柳螢,也就沒辦法找到柳螢與馮膺之間的關係了。荀詡忽然想到,當時狐忠說了一句話:“那可是一個充滿了含沙she影和閒話的世界,正等著我們去挖掘呢。”

    最早荀詡以為這是指馬岱的事,但現在看來這句話似乎是別有深意。軍謀司的人一向眼光都很毒,狐忠又整天跟著馮膺,恐怕這件事他早就心知肚明。想到這裡,荀詡不禁心裡嘀咕道:“這傢伙不會早就覺察到,只是一直不說等著我來出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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