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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留步!”柳螢的舉動讓雙方的隔閡愈加消弭了。“敢問姑娘何事?”高堂秉的氣勢瞬間蓋過了柳螢,把她那小小的計劃打得煙消雲散。“小……小女子請教恩公高姓大名……”緊張似乎不復存在了,他們逐漸開始自然了起來。“姑娘客氣了,在下姓高堂,名秉,現在軍中任職。”
“哦……高恩公……小女子在此謝過恩公了。”說罷她深施一禮,高堂秉中計了,他沒多想,就習慣性地去扶柳螢,觸手溫軟的女兒身軀讓他的臉騰地紅了起來。
高堂秉趕緊鬆開了柳螢的胳膊,又開始有點結巴的說道:“姑……姑娘……在下還有事……先……先告辭了……”他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下去,而很近距離接觸到男人的柳螢又何嘗不是很緊張呢。“恩……恩公……小女子這裡有香囊一個,可否請恩公收下……算是謝禮吧。”說到最後,柳螢的聲音幾乎已經聽不見了,把頭埋下去,讓高堂秉看不見她的表情。那這位現在不知所措的男人該幹什麼,躲去暗處偷看的阿社爾他們攥著拳頭,互相按著對方的頭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卻又怕暴露在偷看的行為。不過當他們看到高堂秉拿走了柳螢手裡的東西,就知道他已經接近成功了,高興得捂著自己的嘴邊互相點頭邊互相打身邊的同僚,現在誰也不覺得疼,反而覺得更高興。
高堂秉走了過來,廖會一把把他抓了過來,“好小子,真有你的!”“沒看出來啊,平時深藏不露,想不到還挺有一手的!”
“這就算是成功了嗎?”
高堂秉有點疑惑,他比這些兄弟們明顯欠缺經驗。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下一步把她約出來就算成了!”看得出其他人比他自己更興奮。
“約出來?她今天約我後天陪她一起去取酒,我答應了,這算約出來了嗎?”
阿社爾大叫道:“你這個笨蛋,遲鈍到如此地步!”周圍三個人一陣轟笑。高堂秉為了避免尷尬,立刻換回到嚴肅的表情說道:“我們快回去向荀大人復命。”
就在一個偽裝的愛情故事茁壯成長的同時,距此十幾里外,一個挑著柴禾的樵夫緩步走過南鄭青龍衛所的門前。
這條路靠近離山的北部山麓,所以偶爾會有去打柴或者打獵的樵夫與獵戶取道這裡返回南鄭城中。他的兩挑柴扎的特別大,交錯的柴棍構成兩個長滿刺的圓塔,上面用藤條簡單地捆住,將扁擔的兩頭壓得彎彎的,不過這個健壯的樵夫看起來並不怎麼吃力。
他挑著擔子晃晃悠悠地走到衛所前面,忽然發現前面簇擁了好多人。他走過去一看,才發現往常暢通無阻的道路今天被封鎖了。衛所的巡吏們在路面上橫起了兩排木柵,一個一個地對過往行人進行查驗。在路旁還豎起來一塊木牌,上面貼著丞相府的告示,寫著從即日起臨時設立關卡云云,但公文中對為什麼設立關卡卻語焉不詳。
這是丞相府應靖安司的要求所做的一項舉措,荀詡希望能在南鄭城周圍形成一條由靖安司、丞相府下轄衛所構成的過濾網,以便能有效控制人員流動。
這位樵夫乖乖地排在隊伍中等待著巡吏的查驗。隊伍前進速度很快,因為巡吏們只是看看名刺,再隨便問上幾個問題就放行了,很快就輪到了他。樵夫把柴擔挑到木欄前擱下,揉了揉肩膀,從懷裡掏出名刺恭敬地遞了過去。
兩個巡吏拿著名刺端詳了一下他,沒看出什麼破綻。其中比較年輕的那個巡吏把名刺還給他,隨口問道:“你是要去南鄭城裡賣柴嗎?”
“是的,是的。”
年輕巡吏踢了踢那堆柴火,隨口開了個玩笑:“呵呵,不簡單,這麼一大擔柴也扛得動,不是擱了什麼別的東西吧。”
樵夫的臉色唰地一下變白,下意識地朝柴堆緊張地看了一眼。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用手擦擦額頭來掩飾。這一個細微的動作被年長的巡吏看在眼裡,他眯起眼睛,疑惑地看了看這傢伙,走上前去招了招手。
“你,過來一下。”
樵夫沒有動。
“聽到沒有,過來一下!”
老巡吏喝道,樵夫這才百般不情願地挪動腳步。老巡吏指著他身邊的柴擔命令道:“把它給我拆開。”
“都是柴,大人,沒什麼可看的……”樵夫懇求道。
“我讓你拆開它!”老巡吏重複了一次。可那樵夫面色煞白地呆在原地,就是一動不動。年輕巡吏見狀,警惕地從腰間抽出漆成黑色的硬木棒朝樵夫走去,而老巡吏則走到柴堆前蹲下身體,開始解藤條。
就在柴堆被拆散的一瞬間,樵夫大叫一聲,猛然推開年輕巡吏,轉身朝相反方向狂奔。現場一下大亂,幾名等待查驗的女性尖叫起來,男性們則惶恐地躲到了一旁。五六名巡吏從衛所里迅速衝出來,沿著樵夫逃去的方向追去。還有人爬到衛所頂上吹響號角,召喚遠處的巡邏隊。
這一帶山路雖然崎嶇,但山坡上沒有什麼樹木,一目了然,樵夫根本無處藏身,只能沿著陡峭的山脊玩命地跑著,後面衛所巡吏窮追不捨。就在此時,右側又出現了三名騎馬的巡邏隊士兵,他們一看到樵夫,立刻呵斥著坐騎圍了過去。他們的坐騎都接受過特殊的訓練,能在這樣的山路上如履平地。樵夫見山頂方向被封住了,慌不擇路,轉身朝左邊逃去。結果他十分不幸地發現自己前方是一處懸崖,而隨後趕上來的追兵站成了扇形朝他逼來,退路已經完全被封鎖。
樵夫見已經走投無路,只能驚恐地朝懸崖邊緣一點一點地蹭去。幾粒小石子被他的腳踢下崖底,半天才發出聲音。巡吏們抽出棍棒,小心翼翼地接近他,站的最近的年輕巡吏喝令他立刻乖乖束手就擒。
這個樵夫絕望地仰首望天,高喊一聲:“師君賜福!!”然後轉身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靖安司接到這一事件的報告是在當天晚上,負責初審情報的人本來認為這不過是一起普通的走私潛逃案,打算直接送檔;後來裴緒無意中看到,就將這件事說給了荀詡。荀詡聽到青龍衛所這個名字,覺得有必要去深入了解一下,因為軍器諸坊的總務就在那附近。他本人正在為柳螢與籌備工匠體檢的事情忙的不可開交,於是就指派阿社爾前去調查。
阿社爾本想繼續跟著高堂秉看熱鬧,忽然被抽調來做這樣的工作,心中有些不願意。不過命令就是命令,於是他連夜趕往青龍衛所。
今日入夜後的青龍衛所與往常不同,在衛所門外掛起了兩盞燈籠,而巡吏長則站在門口焦急地眺望著南鄭方向的大路。巡吏長是個謹慎的老官僚,他急切盼望著靖安司的調查人員到來,到時候那個麻煩的樵夫就可以交給他們,自己就不必負責什麼了。
很快,黑夜中傳來一陣馬蹄聲,巡吏長鬆了一口氣,整了整衣襟,走下台階拱手相迎。等到阿社爾走近,巡吏長忽然才注意到這個靖安司的“道士”居然是個南蠻人,不禁投來一束疑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