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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阿社爾的語調失去了彈性,他看起來非常不適應這種狀況。在他身旁,杜弼捏住韁繩保持著沉默,但他的表情顯示他與阿社爾有同樣的問題。

    目前整個靖安司都被衛戍部隊監控起來,而且有理由相信司聞曹的其他分司也遭到了控制;李平和燭龍很可能已經踏上了前往魏國的路,而荀詡等人卻仍舊被困在南鄭城中進退兩難。這種瀕臨失敗的感覺荀詡似曾相識,讓他無法不回想起兩年前那次刻骨銘心的失敗。但是,面對著這一次的極端劣勢,荀詡反而迫發出一種超越了挫折感的氣勢,他捏了捏下巴,眼神中除了銳利還多了些別的什麼東西。

    杜弼注意到了這一細微的變化,他不失時機地問道:“現在,整個南鄭城中唯一能夠自由活動的情報人員恐怕只剩下我們三個了,你打算怎麼辦?”

    “……不,也許是四個。”荀詡用右手食指頂著自己的太陽穴,偏過頭若有所思地回答。相比起剛才的急躁,他現在顯出異乎尋常的冷靜。

    在杜弼和阿社爾繼續追問之前,他撥轉馬頭,說了一句:“我們走。”然後策馬朝著城裡的某一個地方而去。其他兩個人對視一眼,也抖動韁繩緊跟上去,現在他們沒什麼別的選擇。  

    第十章 李譚

    靖安司在南鄭城中的正式編制有六十二人,他們為蜀漢朝廷工作,拿蜀漢朝廷的俸祿。但在城中還存在著另外一些人,他們也為朝廷工作,但卻不拿冠冕堂皇的俸祿;靖安司為他們支付名叫“知信錢”的酬勞,用來獎勵他們提供一些從正規途徑無法獲知的民間情報。李譚即是其中之一。

    他是個陶器商人,身材瘦小,還留著兩撇鼠須,一看就是個典型的商人。他的生意經常來往於漢魏吳三國之間,陶器不算戰略物資,李譚又擅於跟政府官員打交道,所以至今也沒引起什麼麻煩。這個人消息靈通的很,靖安司經常從他手裡購買關於其他兩國的一些情報,甚至還包括蜀漢國內民間秘密社團的活動,雙方合作一直很愉快。

    這一天李譚正在自己南鄭的住所外清點陶器,二十多個江陽燒制的圓口豬環瓮堆放在屋子外面,這些貨物是南鄭庖房和軍器坊定購的,剛從川中運抵漢中。

    忽然籬笆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李譚沒理睬,仍舊埋頭點數著自己的貨物。從今天早上開始外面就在折騰,總有大隊士兵跑來跑去,沒什麼好驚訝的。不過這一次有所不同,馬蹄聲一直持續到了住所院門,隨即院門被重重拍響,發出沉重渾濁的咚咚聲。

   

    “來了來了,不要急……”李譚擱下毛筆,走到門前打開,一愣,“喲,荀從事,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聽著,我現在急需你的幫助。”荀詡開門見山地說道。

    “成,成,荀從事的忙豈有不幫的道理,您儘管吩咐。”

    “你放心,事成以後,靖安司會多派發你一些蜀錦用度。”

    荀詡未說事情之前先給他一筆重利,這是與商人之間交易的原則。蜀漢各政府部門每年都會有固定的蜀錦用度預算,如果將這些用度提出來運去魏國或者吳國出售,將是筆利潤豐厚的買賣。

    “哎,荀從事您見外了不是,您的忙就算白幫我也情願,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李譚拍著胸脯慷慨地說。荀詡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將自己的來意告訴了他。李譚聽完一驚,手裡的帳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開始後悔自己不該把話說的如此之滿了。

    南鄭的南城門戍長今天早上一接到命令,就將城門關閉,並且調集了所有的人手守在門內。雖然他自己也對這次莫名其妙的命令感到奇怪,但軍令如山,他仍舊不折不扣地執行貫徹了下去。從早上開始有好幾波人央求他通融一下放人出去,理由什麼都有,但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毫無轉圜餘地的拒絕;有個自稱靖安司的小伙子甚至來過兩次,也全都悻悻而退。  

    眼見日上三竿,門戍長百無聊賴地一手握住長槍,一手按在嘴邊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受到警告的老百性都躲回了家,街道上空蕩蕩的,城門前一個人也沒有。

    就在這時,門戍長看到一輛牛車朝南門走來。牛車的黑牛很健壯,兩個黑犄角隱隱發亮;車後拉著的貨物用一片粗氈布蓋住了看不清楚,但從形狀判斷是大瓦罐之類的東西。

    “站住!你們要去哪裡!”門戍長大喝一聲。

    牛車戛然停止,李譚從車上跳下來,滿臉堆笑地湊到門戍長跟前說道:“姚爺,這是小的車。”

    “哦,是你呀。”門戍長認識李譚,後者經常往返此間,他跟衛兵基本上都比較熟悉,“你這車上運的是什麼?”

    “哎,前幾天我定購了一批瓮,裡面有好幾個破損了,這個心疼啊,但也沒辦法,得去江陽的作坊退貨,不然我虧死了。”

    門戍長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用寬慰的語氣說:“這可得好大一筆開銷呢。”

    李譚忙不迭地點頭稱是,然後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能不能通融一下讓我出去,這事耽擱不得。”門戍長早料到他的用意,大手一揮斷然拒絕,只說等戒嚴令解除以後第一個放他走。李譚仍不死心,拿出商人死纏濫打的功夫軟磨硬泡,門戍長卻毫不口軟。  

    兩個人正在僵持的當兒,又有兩名騎士從另外一側靠近了城門,在牛車跟前停住了馬。為首之人皮膚白淨,身穿文官絳袍,面相頗有威嚴。他看了一眼牛車,拿起馬鞭朝門戍長問道:“我是丞相府的親隨主記,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門戍長看他的臉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姓名,不過從氣度和穿著上判斷肯定是位高官,於是也不敢怠慢,將事情一五一十地稟報。那文官下了馬,背著手走到牛車跟前,拿眼睛上下打量李譚,李譚不自在地笑了笑,不經意地挪動了一下雙腳。

    “今天早上,是否有一個自稱靖安司屬員的人企圖強行通過這裡?”文官問。

    門戍長立刻挺直了腰杆,大聲回答:“是的!但是我們沒有放行。”

    “你們做的很好,今天早上李都護剛下的命令,靖安司內隱藏著叛賊,需要全部軟禁起來,切不可放走一個。”

    門戍長從路過的巡邏兵那裡聽到過這個命令,現在從文官口中得到了證實,心中慶幸自己沒有一時心軟放那個人出去。

    “不過……你的警惕性還是不夠……”文官走近牛車,猛地一掀苫布,露出牛車上的幾個土棕色大瓮。

    “這,這是怎麼回事?”門戍長迷惑不解地問道,同時注意到李譚的臉色變成慘白。文官冷笑著指了指大瓮之間的某一處,門戍長談頭過去看,赫然發現有一角衣布露在外面,再一仔細看,發現大瓮之間竟然藏著一個人!

    這個人隱藏的可謂用心良苦。他將兩個並排擺放的大瓮相鄰的下側打出兩個洞,然後整個身子鑽進去,半屈的上半身在一個瓮中,雙腿折過去伸到另外一個瓮中。兩個瓮相距很近,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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