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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戍長悚然一驚,立刻握緊長槍對大瓮大喝道:“你!快出來!!”其他士兵也跑過來把牛車團團圍住。大瓮晃動了一下,一名士兵取來一柄大錘將其錘破。只聽“嘩啦”一聲,大瓮裂成數塊碎片,無處可藏的阿社爾尷尬地把腳從另外一個瓮里縮回來,然後站起身。
“賊子,果然又是你!”門戍長惱怒地指著他罵道,轉頭狠狠瞪了李譚一眼,喝令將兩人全綁了。文官滿意地捋了捋鬍鬚,對門衛的效率表示滿意。
“這次多虧了大人,不然就出大亂子了……”門戍長恭敬地對文官說,躬身一拜,直起身來吩咐道:“將這兩個jian細押到軍正司去!”
“且慢。”文官伸手示意他們先不要動,“李都護有命,一旦發現jian細,要立刻送到特別地點由專人審理。”
門戍長連連點頭,這是可以理解的。
“那麼,就請您把城門打開一下吧。”
“啊?”門戍長一愣,“您不是要去丞相府……”
文官牽著馬靠近城門一步,露出掌管機密官僚特有的得意微笑:“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為了保證不泄密,李都護專門指定城西青龍山作為審問地點。我們會直接把這兩個jian細押去那裡。這你知道就好,千萬莫說給別人聽。”
門戍長舔舔嘴唇,仍舊有些踟躇:“可……軍令……”
“戒嚴令的目的就是為了不讓jian細逃脫,現在jian細已經被你捉到了,戒嚴的目的已經達到。閣下又擔心什麼呢?”文官故意將“被你捉到”四個字咬的很清晰,表明自己無意居功,暗示門戍長立下了一大功。
門戍長抓抓頭皮,文官的暗示確實是個不小的誘惑,而且對方的理由也完全合乎邏輯。於是他轉身高舉右手,喝令門兵把橫檔摘下,搬走阻馬檻,將右側城門推開一條可容兩匹馬進出的通道。兩名士兵分別押送著阿社爾和李譚魚貫而出,緊接著是文官和他的隨從。
當文官即將通過大門的一瞬間,門戍長忽然驚叫道:“等,等一下,我記起你了!”
文官聽到這聲呼喊,一抖韁繩,剛要硬闖,卻被門戍長用槍頭一把挑住馬匹側扣,硬生生拽停住了文官。
門戍長大吼:“你,我想起來了!你不是丞相府的主記!你是司聞曹的人!”
他的話音剛落,就感覺到耳側一陣疾風擦過。門戍長連忙偏頭去看,只見一直保持著安靜的文官隨從在後面突然策馬發力,猛地沖開門戍長和文官,飛奔城外。剛才門戍長一直沒留意那個隨從的相貌,現在他總算想起來了,那似乎是靖安司的從事,姓荀。
“孝和,你快走,別管我們了!”杜弼衝著荀詡的背影大喊了一聲,同時硬逼著馬匹橫過身子來,把本來就不寬的城門fèng隙堵了個嚴實。阿社爾一振手臂,甩開按住自己胳膊的士兵,撲到門口一拳打在門戍長鼻子上,企圖把槍頭從杜弼坐騎的側扣上取下來。
南鄭南城門霎時亂成一鍋粥,叫嚷聲和嘶鳴聲混成一團,連城樓的鼓聲都咚咚地響了起來。杜弼和阿社爾拼命抵抗,無奈衛兵畢竟太多,經過短時間的掙扎以後,還是雙雙被擒,而李譚早不知跑去了哪裡。門戍長揉著自己被揍出血的鼻子,滿腹怨氣地盯著眼前的這幾個俘虜。
“要不要派人去追那個逃走的?”部下小心地問道,儘量不去觸怒上司。
“禁止任何人進出城門的戒嚴令仍舊有效,不能輕易派人出去。你立刻去丞相府稟報,等李都護的命令再說。”這一次門戍長變得謹慎多了,他可不想再違背一次軍令。
當然,門戍長永遠不可能從丞相府那裡得到答覆。這一次李平的戒嚴令反而幫了荀詡一個大忙。
離開南鄭城後,荀詡沒有時間感傷同伴的遭遇,他驅馬沿著城外的連綿丘陵邊緣奔馳。南鄭城南郊相對於其他三個區來說比較荒涼,樹木稀少,滿眼黃沙,只有一圈人工栽種的灌木叢標記出了城市的邊界。荀詡並沒有騎出多遠,很快他看到了一個穿著藏青色粗布袍的年輕人蹲在一簇灌木叢底下,百無聊賴地望著南鄭城丟石頭。
荀詡直接策馬衝到他跟前,俯下身子大吼道:“快給我報告!”那個人本來在烈日下有些昏昏欲睡,猛然聽到這一聲吼,身體一下失去平衡,從土丘上嘰里咕嚕地滾了下去。當他狼狽地在坑底爬起來抬頭去尋找聲音的來源,他看到了靖安司最高長官的臉。
“荀……荀從事……”他結結巴巴地說。顯然對於城裡的事態這個年輕人一無所知,他只是納悶為什麼沒人在規定時間內來拿報告,所以一直等在門口。
“報告!快!”荀詡的聲音比第一次更大。
他從懷裡掏出一疊麻紙,戰戰兢兢地遞給荀詡。後者一把搶過去。立刻在馬上粗暴地翻閱著,發出嘩嘩的聲音。
“……這是截至到今天早上卯時的監視報告,全部二十六處哨所都提交了……”年輕人有些緊張地加了些說明。但荀詡壓根沒聽,他剛剛翻到南鄭東區監視哨所的報告。報告顯示,有五個哨所提及他們在今晨寅時看到有兩名騎士通過監視區域,那兩個人披著軍用錦袍,行進速度不算快,不過臉被巧妙地遮擋起來了。
更重要的是,這五個哨所地點處於同一條道路,而這條路是裴緒推測李平逃亡路線的必經之所。
這已經說明了一切,荀詡把手裡的紙片丟到地上,把視線固定在那個仍舊惶恐不安的年輕人臉上。
“你有馬嗎?”
“啊……有,有……就拴在後面……它是匹……”
荀詡冷冷地打斷他的介紹:“數十個數字之內準備好,然後緊跟著我,能有多快就多快,明白嗎?”
“明白了……哦,對了,屬下叫楊義……”
“快去!”荀詡怒斥道,他沒有閒情了解這些事。
十個數以後,荀詡和楊義兩個人騎馬上路,飛也似的朝著南鄭城的東面跑去。荀詡在前面拼命鞭打坐騎,仿佛要榨乾這可憐牲畜的全部力量,楊義則莫名其妙地緊隨其後,完全摸不清楚狀況。只見這兩匹馬四蹄翻飛,風馳電掣般在南鄭城東南外圍劃了一個半圓,再一路向東折去,沿途掀起一連串翻滾的煙塵。
根據監視報告,顯然只有李平和燭龍兩個人參與了逃亡——這符合常識,逃亡行動參與者越少越安全——這對於荀詡來說是不幸中的萬幸,他沒時間去組織起一支規模龐大的追擊隊伍,杜弼和阿社爾又失陷在城門,現在只能自己孤身上陣,敵人數量越少越好。
現在是二對二,不過從戰術上來說,這和一對二沒有什麼本質區別。理論上,兩個人很難有效阻止同等數量的逃亡者,最起碼要五倍以上;如果發生了正面衝突,很難講誰會獲勝:荀詡是個文官,楊義還年輕;而對方則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和一位完全謎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