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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調查組的駐地設在犯人家裡,這個是郭剛的副手督軍從事林良的主意。林良認為現在大軍雲集上邽,各處房子都很緊張,調查者住犯人家裡可以省去許多麻煩;其次,調查者還可以順便對犯人家裡進行徹底的搜查。郭剛忙於其他事務,於是林良就成了後續調查的負責人。

    陳恭帶著戶籍名冊來到“白帝”的宅邸,心中感慨萬千,沒有想到第一次拜訪居然是以這樣的形式出現。這是一間普通的磚房,和上邽大多數房子一樣分成廳和東西兩處廂房。

    守在門口的士兵簡單地查看了一下陳恭的令牌與簽印,就放他進來,告訴他林良在西廂房辦公。陳恭帶著這一大摞戶籍名冊吃力地走到西廂房,敲了敲門。

    “請進。”

    屋子裡傳來一個聲音。陳恭放下名冊,把門推開走進去,看到一名體態略胖的矮個將領正雙手抄胸仔細地端詳著牆壁。

    “林大人,戶籍名冊送到了。”

    “好,就擱到書架邊上吧。”林良回頭漫不經心地交代了一句,他看了看陳恭又說道,“哎呀,您是主記陳恭陳大人吧?”  

    “正是在下。”

    林良趕緊走過來一抱拳,道:“您真是太客氣了,這種事只要交給那些文吏或者僕役來做就好了。”跟郭淮、郭剛不同,林良對待這些太守府的官員都很客氣,也很熱情。因此陳恭也客氣地回了一禮,回答說:“茲事體大,干係深重,怎麼能交給下人來做呢。”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林良連連點頭,看得出他對這種認真負責的態度很滿意。陳恭把名冊一一解開繩子,裝作有意無意地問道:“聽說這個間諜在這裡已經潛伏很久了?”

    林良拿起案几上的酒杯啜了一口,恨恨說道:“是啊,也不知道這些年裡他到底送出去多少情報。”

    “嘖嘖……好傢夥,這牆裡該藏著多少文書。”陳恭跟著發出感嘆。

    “哈哈哈哈,陳大人又怎麼會知道谷正會把文書藏在牆壁里?”

    陳恭裝出一種對間諜工作完全外行的酸文人口吻:“當年秦皇嬴政焚書坑儒,孔子之孫孔鮒可就是把經書藏進牆裡的。”  

    這副扮相看來完全把林良騙住了,他哈哈大笑起來,臉部肌肉隨著笑聲一顫一顫。笑罷,林良道:“陳大人這就外行了,真正的間諜,是不會做這麼幼稚的事情。告訴您一件事,我們一進屋子就把這裡翻了個底朝天,別說牆壁夾層,就連地板青磚我們都掀開來看過。”

    “那結果呢?”

    陳恭問,林良做了一個一無所獲的手勢。

    “我猜也是。”陳恭心裡想,同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至少這些東西還沒有落入敵人手裡。不過這也產生了一些困難,“白帝”的居所和辦公地點肯定都已經被徹底搜查過了,既然這些地方都沒有文件,那麼他會把它們藏在哪裡呢?

    帶著這些疑問,陳恭告辭林良,回到了主記室。一進屋子,他看到前兩天去運輸木材的孫令回來了。孫令鼻子凍得通紅,正一邊拍打著自己的布袍子,一邊向身邊的魏亮絮絮叨叨地抱怨。

    “陳主記,別來無恙。”孫令見陳恭進來,趕緊做了個揖;而魏亮則殷勤地為他撣了撣身上的土,然後說:“我正和政卿說呢,他錯過了一場大熱鬧。”  

    孫令平時最喜歡這些東西,一提起來就精神煥發:“哎呀哎呀,是啊,聽說在我離開這幾天,郭將軍挖出來一個蜀國的間諜,還是咱們太守府的副都尉,這可真是難以置信。”

    “是啊,誰也沒想到。”陳恭簡單地回答道,對於這件事他可不想做太多評論。

    孫令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魏亮攔住了:“哎,哎,政卿兄,今天天寒,你我再叫上陳主記咱們去喝上幾杯,權當為你洗塵。咱們在席上可以長談。”

    對於這一建議,孫令自然是舉雙手贊成,而陳恭想了一下,也答應了。他並不喜歡喝酒,但酒確實是個好東西,有時候在酒席上得到的情報要比在宮廷暗格里得到的還要多。

    上邽城內唯一的酒肆就是牛記,老闆和夥計們已經通過了審查回來開業。昨天的間諜事件非但沒讓生意冷清,反而有更多的客人帶著好奇的心態前來參觀,門面比往常更熱鬧許多。

    陳恭和孫令、魏亮三人來到酒肆選定二樓靠窗雅座,分座次坐定,陳恭恰好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孫令叫來夥計一臉興奮地問道:“夥計,聽說你們這裡昨天出了件大事。”這個夥計也是個惟恐天下不亂之人,他把毛巾往右肩上啪地一搭,比劃著名雙手給他講起來。這夥計口才很好,講得繪聲繪色,抑揚頓挫,不光是孫令、魏亮,就連鄰桌的客人也都把腦袋湊過來聽。  

    “那一陣樓梯聲有如一連串春雷,郭大人咔剌咔剌幾步衝到樓梯口,不覺啊了一聲,倒抽一口冷氣。在他面前,正坐著一個人!此人一張四方寬臉、兩道濃墨掃把眉,鼻高嘴闊,兩道如電目光唰唰直she向郭剛。饒這郭將軍久歷沙場,一時間竟也動彈不得,欲知此人究竟是誰……”

    “後來呢?”孫令幾個人聽的入神,催他繼續說下去。夥計一見觀眾熱情,十分得意,先是故意截口不說,又看大家胃口全吊起來了,這才猛地一拍桌子,嚇得眾人都下意識地朝後靠了一下,他才一指陳恭說道:“此人正是西蜀間諜谷正,當日坐的正是這位客官的位置!”

    眾人“哦”了一聲,都把目光投向陳恭。陳恭笑道:“沒想到這個彩頭是被我得了。”魏亮斟滿一杯酒,舉到陳恭面前說:“陳主記,既然得了彩頭,那這杯酒您是非干不可了。”

    “好,好,我干!”陳恭接過酒杯,略一高舉,心中默念“白帝”名諱,一飲而盡,算是遙祭這位同僚。那個夥計本來還想再說下去,結果被樓下老闆喝罵了一聲,只得悻悻下樓。酒客們則各自回席,繼續飲酒談天。  

    陳恭等三人你一杯、我一杯,不覺都喝得有些眼酣耳熱。聊著聊著,孫令開始大發牢騷,陳恭心想果然還是這些文人牢騷最多。

    “本朝應該是才盡其用,這才是王道之途;如今居然叫我堂堂一個太學出身的人去押運木材,真是荒唐,荒唐。”

    孫令拿著酒杯含糊地嘟囔著,魏亮端起銅勺給他又舀了一杯,寬慰道:“冀城總比上邽富庶,酒肆比這裡多,歌伎也比這裡漂亮。你過去也算享幾天福。”

    “呸!什麼呀!”孫令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什麼冀城啊。我去的地方,是冀城附近的一個山溝!狼都不拉屎的地方,除了石頭什麼都沒有。”

    陳恭一聽,立刻接口問道:“可你不是送木材去冀城嗎?”孫令“哼”了一聲,又喝乾一杯酒,說道:“本來說好是去冀城的,可等我押送的木材車隊到了距冀城邊上三十里的地方時,忽然來了一隊士兵,說是奉了郭都督的命令,讓我們改道往山里走。結果這一走就走進山溝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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