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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光是富賈,連一些貧民都會經常帶小宗貨物偷入魏國境內販賣。但後一種情況既不會給官方帶來豐厚的利潤,還容易滋生治安與外交問題,因此一直處於被打擊之列。經常有小商販被沒收全部貨物,被迫一文不名地回鄉,這樣的人被稱為“落商戶”。

    這個叫李安的人從安康回來,顯然就是一名落商戶。

    “這年頭,做什麼都不容易吶。”秦澤隨手從車邊扯下一根稻糙含到嘴裡,“我家兄弟三個全被抽調到漢中去當兵,我算運氣好,被派來做車夫。家裡只剩下六十多歲的老母和三個女人耕田,那日子也是過得緊巴巴。”

    “是啊……”李安把身上的包裹緊了緊,隱藏在蒿糙蓬陰影下的表情看不清楚。

    車子到達西鄉是在傍晚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官道在西鄉城城東十里處被一處險峻的關隘截斷,每一個過往的人都必須要在這個關口查驗才能進入漢中地區。這會兒已經快要關門了,急於下崗的士兵對這麼晚還出現的兩個人沒什麼好氣。

    “你們這輛車,停下檢查。”

    守關士兵將長槍橫過來架在關口兩側的木角上,對著李安與秦澤喝道。秦澤忙不迭地把馬車停下來,將車閘拉住,從懷裡掏出本鄉鄉佐頒發的名刺符交給士兵,這一小塊帛上面寫著他的名字,大致相貌、籍貫、戶口種類以及鄉里的印鑑。士兵查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破綻,抬起頭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李安。  

    “你們是一起的嗎?”

    “不是,他是半路搭我車去西鄉的人,我們也是今天才認識。”秦澤好心地沒提李安是落商戶的事,怕會給他帶來麻煩。

    士兵聽了秦澤的話,走到李安面前,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大聲喝道:“喂,你的名刺。”

    李安從懷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名刺遞給士兵,名刺表明他來自巴西。士兵疑惑地問道:“你是巴西人,為什麼要來漢中?”李安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是個落商戶,現在身家全賠進去了,我只好去投奔我在漢中的兄弟。”

    士兵看起來似乎不太相信他,讓他站好雙手伸開,然後開始搜身。李安的包裹里只是些舊衣物、乾糧、一頂風帳和一把柴刀。士兵檢查了一下他的身上,除了幾個虱子什麼也沒找到;心有未甘的士兵拿起他腰間的葫蘆打開蓋子晃了晃,一股水聲傳來。

    這時候從關內走來兩名士兵,他們沖這裡喊道:“二子,你幹嘛呢?趕緊下崗咱們喝酒去了,今天老張他家裡捎來了兩壇好酒。”

    “好咧好咧。”那士兵悻悻站起身來,把名刺交還給李安,將長槍豎起來,催促他們二人快快過去。兩個人千恩萬謝,趕著車通過了關卡。在他們的身後,沉重漆黑的兩扇關門“轟”地一聲關上了。  

    又走出去五里路光景,馬車來到一個三岔路口。秦澤將馬車停住,對李安說:“兄弟,我就只能把你送到這裡了,我連夜朝南走回南鄉了,你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李安回答。

    秦澤呼哨一聲,駕著馬車很快消失在夜色里。李安目送他身影完全消失以後,忽然挺直了背,恢復成一個正常體形的人。他迅速跑到路旁的一片樹叢里蹲下,打開包裹將裡面的柴刀取出來,卸掉刀柄,裡面暗藏的是一個帶有古怪鋸齒的小鐵片、一張新的名刺和一道花紋奇特的黃紙符;接下來李安又拿出葫蘆,用指甲將葫蘆底部的青漆刮掉,輕輕一轉,整個葫蘆的底部被完整地卸了下來。

    葫蘆的底部藏著的是一種褐色的液體,李安將這種液體倒在手心上搓了搓,然後塗抹在臉上。很快他臉上的黝黑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白皙的臉龐。

    李安站起身來,把包裹打開,取出裡面的舊衣物撕開麻布外襯,在衣服的襯裡藏著的是另外一件盤領右衽的短袖絲衫;而在風帳里他找到了一條大口直襠褲、一條輻巾與一條帶馬蹄環的皮腰帶。

    他把這些穿好,新的名刺符與黃紙符揣在懷裡,然後將剩下的衣物與包裹聚攏到一起燒掉。這些工作做完之後,“李安”朝著西鄉城走去,途中他看到一匹驛使快馬擦肩而過,向著他剛才經過的關隘而去。當“李安”來到西鄉城的時候,城門已經關閉了,他只好在城下的驛館過夜。  

    驛館的老卒子為他端來一碗燒酒,順口問道:“客人是從哪裡來的呀?”

    “哦,我從成都來,我叫糜沖。”

    “李安”接過碗,微笑著回答,這個時候,他已經完全是一口成都口音了。

    第五章 二月二十五日

    就在“李安”抵達西鄉的同一時刻,荀詡已經完成了靖安司的布置,寫著“防賊潛入,嚴查名刺”的緊急文書也已經以最快的速度送至了各地城市隘口。方才與李安擦身而過的就是其中的一匹。

    南鄭附近的各縣各鄉也被要求重新清點一遍民冊,對來歷不明的陌生人要嚴加防範。至于靖安司本身,他們已經在各處交通要道與重要城市安插了便衣臥底,甚至還派駐了幾名精幹的“道士”潛伏在驛館與客棧中。不過靖安司的整個安排明顯呈現北密南疏的狀況,因為他們覺得敵人會從北面過來。

    當這一切工作都交代完成後,荀詡指示一名侍衛前往司聞司找隴西分司的馬信取信,這封信將有助於促進靖安司與軍方合作愉快。

    接下來,荀詡離開道觀,徑直來到城中衛戍營的駐地,請門口的衛兵通報一聲。很快從營地里走出一位身穿便服的魁梧將軍,他一見荀詡就高興地大聲笑道:“哈,孝和,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我聽說你昨天被老婆打了,過來安慰你一下。”

    “老子就日,你是打算來笑話我的吧?”

    “放心,絕對不是,內務部門的人哪來的幽默感?”

    兩個人哈哈大笑,互相拍了拍對方手臂。這名將軍名字叫成蕃,四十歲,主管南鄭的城內衛戍工作,是個粗線條的豪慡漢子,也是荀詡在軍中唯一的好朋友。成蕃在南鄭也算得上小有名氣,不過不是因為他的大嗓門,而是因為他老婆是個出了名的悍婦。

    成蕃把荀詡讓進營帳,然後將衣服前襟解開,袒露著胸腹大剌剌地躺回到木榻上,側身問道:“孝和你忽然來找我做什麼?”

    “哦,是這樣,我想打聽一下你們軍方誰比較好打交道。”荀詡早就習慣了他的作風,也不以為意。

    “誰好打交道?你幹嘛?打算轉業當軍人?”

    “不能告訴你,你知道我工作性質的。別羅嗦,快說吧。”

    成蕃捏了捏嘴邊的短髭,冷哼一聲:“天下居然還有這麼求人的。”荀詡回答:“那我只好去找嫂夫人求情了。”成蕃一聽連忙從木榻上爬了起來:“喂,孝和,君子仁德,你可不能太絕啊。”荀詡笑著拍拍他肩膀,擺了個促狹的表情:“說吧。”

    成蕃悻悻躺回到木榻上:“你也是知道的,我們軍方和你們司聞曹一向不太對付。你若是想求他們辦事,很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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