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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能實現這一目標的辦法只有在現有技術的基礎上進行小的改進,或者直接使用現有技術。眾所周知,魏國的技術儲備不足以做到這一點,擁有成熟弩箭技術的只有蜀國。但這種敏感技術蜀國甚至不會告訴它的盟友東吳,遑論死敵曹魏。

    對於處於完全敵對狀態的兩國來說,“進口”技術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偷竊。

    去蜀國偷!

    陳恭徹夜未眠,他將自己所有這些推測都寫進了報告中,並在結尾處警告南鄭如果對這件事掉以輕心,會導致非常嚴重的後果。在可預見的將來,蜀國會一直處於戰略攻勢。如果魏軍順利從蜀國偷取並掌握了先進的弩機技術,防禦將會更加有效率,屆時北伐的難度會上升到一個可怕的程度。

    當他忙完這一切的時候,天邊已經開始泛出魚肚白了。陳恭將報告小心地折好,擱到飯盒底部的夾層里,然後推門出去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今天是二月十四日,他總算在這之前完成了這份至關重要的報告。

    在正午之前,陳恭趕到了上邽城外的某一個小山丘上,將這份報告藏到了特定的一棵樹下。一個時辰以後,化裝成蜀錦商販的司聞曹情報人員來到這裡,將報告取出,藏到一個特製的空心馬蹄鐵中,然後把這個馬蹄鐵釘到一匹馱馬的前腿。隨後,他牽著馱馬回到商隊中,和其他許多商販一起繞過大路循著秦嶺小路返回了漢中。  

    陳恭望著遠處縱橫巍峨的秦嶺山脈,心想:“接下來的工作,就看南鄭司聞曹那些傢伙的了。”

    與此同時,在同一所城裡,另外一個人也凝望著遠方的大山,但他心中所想的,卻是與陳恭完全相反的事情。

    第四章 二月二十四日

    陳恭的報告抵達蜀國司聞曹是在十天以後,也就是二月二十四日。

    雖然魏、蜀兩國處於敵對狀態,但經濟上卻不能忽視對方的存在。魏國需要益州的井鹽、蜀錦、蜀姜,蜀國則需要中原地帶的藥材、毛皮、香料和手製品。因此總是有小規模的商販往返於秦嶺兩邊,對此兩國邊防軍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這種商貿往來。

    蜀國的情報員就混雜在這樣一群商販中,從上邽一路南下,經鹵城、祁山堡、青封一線跨越秦嶺,接著轉往東南方向的武街,並在這裡渡過西漢水,進入蜀軍實際控制區域。陳恭的報告在這裡被轉交給特別驛使,以最快的速度送至蜀國情報工作的核心機構——南鄭司聞曹。

    首先接觸到這份文件的就是司聞曹的副長馮膺。他看完這份文件,拿起銅扣帶敲了敲香爐的邊緣,香爐發出兩聲清脆的撞擊聲。門外的侍衛立刻推門進來,問他有何吩咐。  

    “唔,立刻通知姚曹掾、司聞司的陰輯、馬信、靖安司的荀詡,哦,對了,還有軍謀司狐忠。叫他們立刻趕到道觀議事。”

    “明白了。”

    “記得要口頭通知,不要寫下來。告訴他們,這是緊急召集。”

    “是。”

    侍衛轉身走了出去。馮膺用雙手使勁搓了搓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將案几上的筆墨紙硯都整理好,把喝了一半的茶水倒進暖爐里,然後拿著陳恭的報告離開住所,前往“道觀”。

    “道觀”的官方名稱叫做司聞曹副司,位於南鄭城東的一處富家住宅,背靠青山,宅子側面還有一條清澈小溪。因為這處宅子曾經是五斗米教的一處祭堂,所以習慣上大家都以“道觀”稱呼副司,而副司的工作人員則被稱為“道士”——在很多場合這幾乎成為一個正式稱呼。

    從理論上來講,司聞曹隸屬於尚書台,因此其正司設於成都。但大家心裡都清楚所謂的“司聞曹正司”不過是一個社交機構,正司的人大部分時間只是在安撫擁有好奇心的朝廷官僚罷了。真正發揮作用的則是設在南鄭的副司。  

    馮膺來到副司以後直奔議事廳,這個議事廳是在“道觀”後山開鑿出的一個石室,沒有窗戶,只要關上石門,就別想有任何外人能偷聽到裡面的談話。

    “這一次,看來會有大事發生。”

    馮膺走進議事廳,望著眼前五張空蕩蕩的案幾,不無憂慮地想到,同時感覺到很興奮。這個年屆四十的情報官僚有著一個寬大平整的額頭,據相士說這乃是福祿之格。現在他差不多走到了自己人生的十字路口,司聞曹副長的官秩是兩百石,這對於蜀國官僚來說是一個重要的門檻,如果能夠進一步由副轉正,那麼以後的仕途將會大有空間;如果失敗的話,那恐怕只能留在這個位置上終老一生了。

    為此馮膺一方面盼望能有一個大的事件好藉以積累功勳,另一方面卻祈禱不要出什麼亂子。幸運——或者不幸——的是,情報系統果然不缺乏大事件或者大亂子。為此他只能謹慎加謹慎。

    他並沒有等多久,很快與會者們陸續也出現在石室中。

    今天出席的全部都是情報部門的高級官員們。最先到達的是司聞司司丞陰輯,這是個頭髮已經花白了的長髯老者,身材雖矮但行動卻矯健得好像是個年輕人。他所執掌的司聞司是司聞曹中最重要的部門,蜀國在國外的一切情報活動都由司聞司來負責策劃與執行,另外安插別國的間諜的訓練、潛伏、聯絡、調度、後方支援等實務性工作也是司聞司的負責範圍。由於隴西地區在情報戰中的特殊地位,因此分管隴西事務的雍涼分司從事馬信也隨同陰輯一同出現。  

    接下來出現的是軍謀司的從事狐忠。這是馮膺自己負責的部門,主要是對得到的情報進行比較、辯偽、解析等。這個部門沒有司聞司的工作那麼驚險,甚至可以說是乏味,對成員的要求不是膽量,而是敏銳的觀察力與縝密的思維。這兩個優點都能在年屆而立的狐忠身上體現出來,那種對資料出色的分析能力甚至得到過諸葛丞相的讚賞。

    緊跟著狐忠進來的是靖安司從事荀詡,他一進門就沖在座的人抱了抱拳,然後樂呵呵地坐到了狐忠旁邊。靖安司司丞王全最近剛剛因病去世,新的任命還沒有下來,於是只好由從事荀詡出席。司聞司主要對外,而靖安司則是對內,內務安全是這個司的最大課題。按理說這個機構的負責人應該是個強勢的領導者,可目前的最高負責人荀詡卻是個性格隨和的樂天派,雖然能力不錯,可馮膺一直懷疑他是否能勝任這個專門得罪自己人的工作。

    當他們都坐定以後,司聞曹的最高長官姚柚才邁著方步走進石室。這個老頭子已經統治了司聞曹五年,在他那副肥胖的體態背後是一個冷峻嚴苛的法家門徒。在他的統治下,整個司聞曹的人情味和浪漫主義基本上被榨乾了,剩下的只有冷酷的效率——不過這對於情報部門來說未必是壞事。

    馮膺見人都到齊了,咳嗽了一聲,頷首叫侍衛從外面將石門關起來。

    “諸位,這次叫大家來,是因為我剛剛收到了一份來自上邽的報告。”馮膺一邊說著,一邊將那份報告的謄本分發給五個人,“如果這份報告屬實的話,我想我們現在正面臨著一個很大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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