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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佟說,這件事是他親身經歷的。他有一個朋友,在一個縣裡當副縣長,他有一個習慣,喜歡喝酒。可是,他在家從來不喝,畢竟在外面喝的是別人的,在家裡喝的是自己的。可家裡常常有人送煙送酒呀,如果不喝,那就得處理。他老婆有辦法,每次都送縣招待所賣了。而且,他老婆還有一個特別的習慣,每次收了東西,就在外面寫上別人的姓,賣的時候呢,又在上面寫上他的姓。有一次,歐陽佟到縣裡去採訪,這位副縣長特意在縣招待所請他喝酒,上了三瓶茅台,打開第一瓶,是假的。歐陽佟想看看是否可以從包裝上面識別假貨,便將盒子拿過來看,結果看到上面有兩個字:侯王。打開第二瓶,還是假的。歐陽佟發現上面有兩個字:侯孫。歐陽佟說,別開了,這瓶肯定也是假的。副縣長不信,一定要打開,還真是假的。歐陽佟有經驗了,拿過來一看,見上面寫著侯毛。副縣長不信邪了,叫人拿來第四瓶,上面寫的是侯邊,打開來,還是假的。身邊有個人說,這裡的茅台全是假的,五糧液才是真的。歐陽佟便說,這酒別喝了,全是假的。副縣長覺得特沒面子,命令拿一瓶五糧液,上面寫著侯金。打開一嘗,竟然是真的。
副縣長的面子掛不住呀,好不容易請客,而且請的還是省電視台的記者,卻一連上了三瓶假酒。他當時就將招待所的負責人叫過來,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進這麼多假酒。這件事,一定要徹底調查,我倒要看看,誰這麼大膽,弄了這麼多假酒進來。歐陽佟也在一旁開玩笑,說是呀,你這酒真是太特別了,猴王猴孫猴毛都是假的,連猴邊也是假的,猴精卻是真的,這隻猴的精子會不會弄出怪胎?
歐陽佟的故事說完,立即有人說,你說的那個招待所,我知道,是某某縣招待所。不光是那裡的酒上面都有兩個字,煙上面也有,而且,大部分都是假的。所以,有人後來給那個招待所取了個外號,叫侯保真。
歐陽佟筆意裝糊塗,問,為什麼叫侯保真?那人便說,侯保真是那個副縣長的名字呀。
這個故事,不知書記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總之不久之後,德山市人大開會,侯保真的名字,從候選人名單中消失了。
聽完故事,宗秋媛問歐陽佟,在德山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歐陽佟說,這就說不準了。侯保真也是個人物,在省里有很多關係,誰能保證沒人說給他聽?宗秋媛又問,那些酒上真的寫著那些字?歐陽佟說,侯保真的老婆在菸酒上寫上送禮者的姓是真的,至於寫上侯姓,卻是假的,我臨場發揮的。宗秋媛在他的胸前打了一記粉拳,說,你真壞。然後拿出五張購物卡交給他說,這是喬主任讓我交給你的。歐陽佟有點發愣,問,他為什麼退回來?宗秋媛說,他沒有說,只是讓我把這個還給你。所以,我今晚到你這裡來,算是公事。
歐陽佟看了看宗秋媛,感覺她心中有話並沒有說出來,便說,你到底知道什麼?
宗秋媛問,你是不是也想參與投標?歐陽佟再看了看她。宗秋媛說,德山就這麼點大,什麼事能瞞得住?你想活動投標的事,還是有人告訴我了。但是,你可能不知道,這事,不止你一個人在打主意,很多人都在打主意。歐陽佟問,其中包括朱麗依?宗秋媛說是。歐陽佟又問,朱麗依在這裡有什麼關係?宗秋媛說,她有什麼關係,具體我也不清楚。她好像拿著什麼人的條子來找喬主任,那次也是在德雲山莊吃的飯,也是今晚這些人。朱麗依給每個人一張兩千元的卡。給沒給喬主任,給了多少,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感覺,喬主任對朱麗依很好,正是他給朱麗依建議說,如果讓侯保真來負責這件事,可能就有戲。朱麗依當時便說,你是我的哥,你指的路,那肯定沒錯。我明天就回雍州,過幾天,我再來。果然沒過幾天,市常委會討論招標小組的事,就定了侯保真當籌委會執行副主任。
歐陽佟說,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宗秋媛說,四月底,具體哪一天,她不記得了。歐陽佟問,依你的判斷,朱麗依已經把喬知農和侯保真買通了?
宗秋媛說,買沒買,我不知道。反正我感覺他們兩個已經內定了朱麗依。今天,喬主任叫我打電話在德雲山莊訂房,我還以為是宴請朱麗依呢。我聽說朱麗依又來了德山,但沒有到政府辦。後來接到你的電話,我才知道是請你。當時我就想,你給他送點東西,他如果收了,這事可能還有點希望,如果他不收,估計希望就不大了。
真的不收他的東西,就徹底沒有希望了?雖說曾憲平和王文青都是自己的朋友,可他們畢竟在一個鍋里拎馬勺,免不了牙齒和嘴唇相碰。曾憲平是過江龍,又是書記,名正言順的一把手,幹事大刀闊斧,各方面都壓王文青一頭。而王文青畢竟是地頭蛇,在德山經營幾十年,關係盤根錯節,他本人也不是吃素的,干工作同樣雷厲風行,兩人因此有點針尖對麥芒。歐陽佟知道這裡面的微妙,所以,從來都不曾在兩人面前表現與對方的交情,每次來德山,與兩人見面,他總是異常小心,儘可能不讓別人知道。但不讓別人知道,便不會有人知道嗎?正如宗秋媛所說,德山就這巴掌大一塊地方,什麼事能夠瞞得住?曾憲平到德山之後,提拔侯保真當了宣傳部長,進入市委常委,似乎便有掣肘王文青之意,而此次讓侯保真擔任市慶活動執行副主任,到底是朱麗依活動的結果,還是曾憲平有意想對王文青進行限制?
這樣一想,歐陽佟真的覺得這事有些懸了。
3
宗秋媛離開之後,歐陽佟把賈宇革叫進了自己的房間。賈宇革的鼻子果然屬狗的,一進房間就聞出裡面充滿了女人味,而且,他還非常準確地說,房間裡充滿的是男人和女人特殊器官摩擦時分泌物的那種特殊氣味。
歐陽佟說,別像狗一樣,走到哪裡都到處聞。
賈宇革說,我如果沒有這靈敏的鼻子,還能吃上這碗飯嗎?
歐陽佟說,光靠你的狗鼻子有什麼用?你得弄點高科技,比如現在的針孔攝影機,聽說過嗎?
賈宇革說,不就是針孔攝影機嗎?我的車上就有。
歐陽佟說,那好,你將那東西安到朱麗依對面那個房間裡去。
賈宇革不解了,安在那裡幹嗎?那裡是我的人。
歐陽佟說,你是豬呀,正因為是你的人,才容易安嘛。你安好之後,讓你的人撤走,住到這邊來,我讓朱麗依搬到那個房間去。
賈宇革不太相信地看著歐陽佟。
歐陽佟說,你看著我幹什麼?覺得我是在吹大牛?你要搞清楚,這是在德山,是在我的地盤。去吧去吧,就按我說的做,最好安兩個。
他做了一個角度,交叉攝影,才不會留下死角。
第二天,歐陽佟一個人待在房間裡,哪裡也沒去。他的心情很不好,不為別的,就為自己動用了針孔攝影機。他記得不久前自己罵王禺丹jian商的時候,那是何等的慷慨激昂,又是何等的痛快。而那之後,他告訴王禺丹自己準備開公司,而王禺丹問他是不是準備當jian商時,他說自己要給jian商當樣板,要讓jian商看看正當生意是怎麼做的。
那時,他又是何等的正直,何等的心無雜念。才過了多長時間,半年多的從商經歷,徹底地將以前那個純潔甚至充滿了理想情懷的歐陽佟毀了。僅僅是幾天前,為了博億商標,他已經使上了告密手段。
今天,為了德山市慶招標案,他又準備無所不用其極。沿著這樣的路走下去,再過一兩年,他還能認識自己嗎?他做人還能夠坦蕩嗎?以前,他對杜崇光極端鄙視,不就因為他太醉心於玩弄權術嗎?現在自己所玩的,和杜崇光所玩的,有什麼區別?這所有一切,不都是自己最憎惡的嗎?
當天下午,朱麗依的房間換了。換房的理由非常簡單,朱麗依最初並沒有說在這裡住多長時間,這間房被人預訂了,今天晚上,預訂這間房的客人要到,所以,希望她能配合一下,換到另一間房。對此,朱麗依雖然表示不滿,但酒店方面的態度非常好,她也沒有再堅持,而且,新換的房間就在對面,手續並不複雜,服務員幫她將一點點物品搬過去,就完事了。
確定朱麗依已經搬了房間,歐陽佟便離開德山,趕回雍州,他需要對投標方案定稿,否則,雷蕾就再沒有修改時間了。
趕回雍州需要四個小時,公司的主要負責人全都等著,並沒有下班回家。幾個人在公司吃過盒飯,便開始研究方案。
僅就方案來看,歐陽佟認為,博億公司中標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別的不說,他們有好幾個活動方案,其他公司根本辦不到。
博億公司方案的主要部分是一次國家級的體育賽事,目前考慮的,有幾種賽事可以在德山舉行,比如桌球、羽毛球,甚至可以是桌球、拳擊、跆拳道、象棋等。因為拍林飛GG,歐陽佟和國家體育總局建立了聯繫,將某項國家級賽事拉到德山,歐陽佟還是有一定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