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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飯,歐陽佟原想安排文雨芳坐在父母中間,可她不肯,竟然坐到他的身邊。文杰明顯得很矜持,一杯又一杯和歐陽佟喝酒,倒不怎麼關注女兒的存在。關麗芳一再往女兒面前的碟子裡夾菜,可是,她夾的菜,文雨芳竟然沒吃,任其堆在自己的面前。文雨芳倒也並沒有沉默或者怒目相向,而是大聲地說笑話,一會兒談自己在大學同學之間的笑話,一會兒又談到看守所里的一些事。說到特別的地方,一個人在那裡哈哈大笑。她所講的一些笑話,確實是非常好笑,可是,文杰明和關麗芳卻沒有笑。歐陽佟覺得氣氛異常怪異,竟然也沒有笑。
文雨芳也不管,吃完後將筷子一放,拉起歐陽佟,說,我吃好了,我們走吧。
歐陽佟實在不明白她和父母的關係是怎麼回事,可怎麼說,他們是她的父母呀,這段時間,他們吃不好睡不好,一顆心全撲在她的身上,人都瘦了一圈,她不應該這樣對待他們吧。他實在忍不住,小聲地對她說,你怎麼這樣對待自己的父母?她小聲卻很堅硬地問,你指責我?他說,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些什麼。可是,任何人不可能沒有父母,任何人,也必然會當父母。她威脅說,你再說,我就走了,你可別後悔。
面對這個充滿反叛的女孩,他只好舉起白旗,雙手舉過頭頂,說,好好好,我投降。這樣吧,我要買單,你去大堂等我。她一把拉了他的手向外走,並且聲音大了些說,你放心,有人會買單的。
歐陽佟只好向文杰明和關麗芳使了個眼色。那一瞬間,他看到關麗芳的眼眶裡充滿了淚水。
上了車,歐陽佟並沒有立即啟動,而是問她,去哪裡?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你嫌棄我?他說,當然不是。只是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我才發現,我竟然不認識你。她說,你想怎麼認識我都可以,只是有一點,你要是在我面前提他們,我跟你急。
回到他的家,關上門,歐陽佟轉過身來,向她伸開雙手,熱情地說,歡迎你。我的天空之中出現的第二個女人。一開始,文雨芳似乎還有點激動,可聽到他後面那句話,頓時愣住了,問,第一個女人是誰?他說,第一個女人?一個叫文雨芳的女大學生。和你同名同姓,但不是你。她問,你是說笑話?他說,不是,但對於我來說,確實是兩個不同的女人。她似乎有點生氣了,從他側面走過去,到了客廳正中,說,一點兒都不幽默。
歐陽佟轉過身看著她,然後指了指她說,要不要我給你一個建議?她答,說。他說,我覺得你應該洗個澡。文雨芳說,好提議。抬腿便往洗手間走,歐陽佟跑過去,她卻將他攔住,說,你來幹什麼?走走走。他只好退出來。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她將門拉開一條fèng,探出頭叫他過去。他走到門口,她問,你這個浴白怎麼用?他說,我剛才要進去告訴你,你把我推出來了。她說,哪兒來那麼多廢話?快來幫我弄好。他跨進去,發現她已經脫光了自己,下面拿一條毛巾遮著,另一隻手抱著自己的胸。他看的時候,她說,看什麼看?不怕長針眼呀。他知道她情緒不好,儘可能不惹她,調好水,又告訴她沐浴液等,退了出來。
他打開手提電腦,開始審核與合作公司的合同。經過幾輪挑選,已經選定了省內的兩家GG公司,明天就簽合同。他必須最後將合同條款斟酌一遍。她洗完澡,完全赤裸著出來了,竟然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說,你有衣服嗎?我那些衣服準備扔掉。他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她連忙說,轉過頭去,不准看。他說,那怎麼辦?我這裡沒有女人衣服。要不,你在家裡等著,我去幫你買。她說,這麼晚,算了,你有沒有衣服?他說,我倒是有沒用過的內褲和襯衣,可那是男式的呀。她說,男式就男式吧。
他拿了一條內褲和一件襯衣給她,又拿了一條牛仔褲,說,內褲和襯衣是新的,牛仔褲是穿過的。她將穿過的牛仔褲扔在一邊,只穿了內褲和襯衣。即使他的個子不高,他的襯衣穿在她的身上,也將下身遮住了。她便穿著這兩件衣服,抱著一隻靠枕,縮在沙發的一角。那模樣,更多了一種風情,令他老忍不住看她。她嗔惱地說,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呀。
他說,以前的衣服,你是最好全部扔掉。可明天我要簽合同,不能陪你去。要不這樣,明天我先幫你弄點衣服湊合一下,然後你自己去買?她說,我懶得出門,如果你冰箱裡沒有吃的,你明天記得給我買點方便麵或者麵包上來就行了。他說,幹嗎把自己弄得像個失敗者?她說,我難道不是?他說,你不是,你是勝利者。她揶揄地一笑,說,天下奇聞,我在裡面住了二十八天耶。他說,你用一件事報復了三組人,難道還不是勝利者?她說,我報復了哪三組人?他說,第一,你報復了楊大元。第二,你報復了我。第三,你報復了你的父母。她將抱枕扔向他,說,你說什麼嘛。他說,以前我還不是太明白,覺得你幹這件事太傻了,完全不像你做的事。直到今晚,我才突然明白,其實這是你的一箭三雕計劃。我不知道你和你父母之間有什麼不愉快,但怎麼說,他們也是你的父母。再說我吧。就算我當初誤解了你,可那也事出有因,對不對?你倒好,竟然干出這麼大件事來報復我。
她說,你知道就好,以後,你如果敢做對不起我的事,我會更狠。
聽了這話,他心裡咯噔了一下。說,不對吧。她反問,什麼不對?他說,你剛才說的話不對。她說,哪裡不對?他說,剛才那話,應該是妻子對丈夫說的。她說,哪條法律這樣規定的?他說,至少,應該是彼此有契約關係的兩個人之間說的。她說,我不管。我已經正式通知你了,立即生效。他高叫,我反對。她當即反駁,反對無效,駁回。他說,你有沒有搞錯?這是我的家,你在我的家裡發號施令?她說,從現在起,這裡也是我的家。
歐陽佟有些發愣。這一段時間以來,他將文雨芳想得很好,美麗可愛,溫柔多情。所以,他還真的對她動了心,並且這種感情與日俱增。他也無數次告誡自己,不能陷進情網中,否則,只可能又一次受到更深的傷害。可是,他已經無力自拔,不可救藥地陷了進去。然而,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深愛著的,竟然是一個武則天式的女人?他說,你以為你是誰?你是武則天?她說,我就是我,我是文雨芳。他問,你到底想幹什麼?和我結婚?做我的妻子?她說,有疑問嗎?他說,當然,結婚是雙方的事,需要兩個人同意。她說,這麼說,你不同意?可是,已經晚了。
他完全糊塗了,不知她說的到底是真還是假,坐在那裡有點發呆。
她站起來,對他說,你如果要我履行妻子的職責,我不反對。如果你沒有這種要求,那我要睡覺了。
要求她履行妻子的職責?他敢嗎?在他的眼裡,她現在是一顆炸彈,隨時都可能將自己炸得粉身碎骨。這一個晚上,他只好在沙發上睡了。一覺醒來,感覺腰部有點酸疼,昨晚經歷的一切,歷歷在目。昨晚之前,歐陽佟還把一切想像得非常美好,以為文雨芳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別的女人或許是荔枝或許是龍眼或許是葡萄或許是小棗,文雨芳很可能就是那隻別有風味的橄欖。而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她很可能是全天下最辣的那隻辣椒,絕大多數人一旦吃下去,接下來就張不開口。他還想過要替她買點內衣什麼的,再給她留一筆錢,讓她出去瘋狂購物。可現在,心情完全變了,他僅僅留下一千元,放在客廳的茶几上,甚至未寫下隻言片語,便出門上班了。
剛剛上班不久,關麗芳摸到了辦公室。歐陽佟要和兩家GG公司簽合同,根本沒有時間和她說話,只好讓一名員工陪著她。中午,歐陽佟請這兩家GG公司的老總吃飯,關麗芳也跟著去了。直到將兩位老總送走,他才有時間和關麗芳坐下來喝茶。
他對關麗芳說,芳芳昨天晚上睡在我那裡,她很好,你不用擔心。
關麗芳說,昨天晚上她對我和她爸的態度,你也看到了,我怎麼可能不擔心?歐陽佟說,我也沒想到她會那樣。你能告訴我,她為什麼會那樣對待你們嗎?關麗芳擺了擺頭,說,我也不知道。可能與她小時候沒有生活在我們身邊有關吧。歐陽佟問,你們為什麼沒有把她留在身邊?關麗芳介紹說,當時,她和文杰明沒有生活在一起。她在瀘原市財政局,而文杰明在下面的泰原縣。兩個人都忙,一年難得見上幾次,自然照顧不到她,只好把她放在鄉下的姑姑家。姑姑雖然在農村,家庭條件還不錯,家裡的爺爺奶奶很喜歡雨芳,還有三個孩子,最大的哥哥大她五歲,非常照顧她。關麗芳覺得,這樣的成長環境,應該比在自己家裡好。可不知道為什麼,她每次見到父母,都鬧著要回來。關麗芳覺得可能是初到的原因,過幾年,可能就好了。到了後來,她不哭不鬧了,見了父母,竟然像見了陌生人。等文杰明和關麗芳調到了一起,把女兒接回來時,她已經小學畢業升上了中學。回到家的文雨芳,性格非常古怪,在外面很活躍,成績也非常好,看上去可愛活潑。但只要回到家,就一句話都沒有。他們以為她有什麼病,帶她去看過很多醫生。可一到醫生面前,她又極其正常,智商也遠遠高於別人。